许多年之后,面对头顶崩塌的太阳,伦德英格索尔将会回想起,他和白术第一次真正见面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金黄的暑热从头顶数百米的地缝里蒸腾出若有若无的烟气,在那个狭间里,黑白电视的滋滋声里,他口干舌燥,眼睛通红,汗水淋了满头。
可他像是感觉不到,他不看自己,也听不见胸膛鼓点一样的心跳,只是木楞地盯着前方,像是一块僵硬的石头。
轮椅上的人双手虚张,白金色的长发披垂到肩头,在仿佛空洞到漫长的静默里,隐隐散发出一种璀璨夺目的光华。
宇宙,命运,救赎,胜利,自由……
光荣和愿景,那些崇高又陌生,他诉说着未来和宏大叙事的那些所有的词汇,像是昭示着一幕传奇剧的诞生,又像是一场辉煌到极致的落幕。
如同一个神持着祂的鹅毛笔,宣判关于万事万物的裁决。
伦德木讷地听着,看着轮椅上的人双手虚张拥抱了一轮太阳,他每一根血管好似都在战栗般的亢奋中要狠狠的冰结了。
贫瘠的一生中。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那莫名而肃穆的澎湃气势在不断高涨,这股气势如狮虎,如猛兽,如洪水,如那头顶那高高在上,永也尊贵,永也不可坠毁的太阳,璀璨,炽烈,恐怖,强大,在万星中无一物比它更耀眼,无一物比它更受人敬畏!
简直。
让人忍不住有一种想顶礼膜拜的冲动……
轮椅这一刻往前推进了一步,那张脸突然离得那么的近,伦德看着他微笑说出了几句话。
他只听清了几个词,全身的血都凉了。
“你说的……”
他竭力握紧自己的手指,声音开始战栗、开始颤抖,膝盖在酥软,那突如袭来的莫大的希冀和哀伤再不能压住了,他的心脏都要炸开了。
“这……是真的……吗?”
死者。
真的还能再复生吗?
“当然是真的,神爱世人,我又怎么会骗你呢?”
白术凝视了许久那双通红的眼睛,微笑着轻抚他的头:“所以,来加入我吧。”
…………
…………
几个小时后。
像是没有尽头的银白长廊里,已经发福了不少的雷利龇着牙,他低头看前面转着轮椅的白术,又转头望,脸上有点狐疑:
“这就搞定了?老板,这其中该不会有诈吧?别等你走了,他反手一扔火球,把我们基地都给扬了……”
雷利语气中很有些担忧和恋恋不舍。
这条位于勃朗市地底深处,收藏了无数白术失败造物的银白长廊,或者是基地。
本就是雷利这些人的杰作。
奥劳恩——
作为德鲁伊特们用来修补凯尔特大世界的第一批生命,尽管是被安装了安全秘匙,拥有无可救药缺陷的生命,但它们还是被那自然智慧之灵们赋予了不少权能。
控制火焰、生命赋予、物质重塑、肉体活化……
在遥远到超乎想象的时空中,被安全秘匙绝对控制着的奥劳恩,就在德鲁伊特们的指令下,搬运宇宙熄灭后的灰烬、缝补天幕、修复开裂的天体和大洋,以血肉,以躯体,去充填那些因古老神战而不断膨胀又萎缩的世界湮洞。
即便是继承了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奥劳恩之血,但雷利和他的那些流浪汉朋友,也是奥劳恩中的一员。
在白术这具躯体的弗莫尔神血强化下,他们清空了地底的泥土和岩层,以近数个月的功夫,掘出了这条如同无限长廊般的秘道。
而在发现强化后的躯体可以用吃土代替进食后,雷利他们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个个表示真是天公助我。
当然。
对于经费节省了,白术也表示很开心。
……
“放心,他不会的。”
谷“怎么不会?”雷利不依不饶。
“只要能抓住一点东西,就算是悬在崖上的断绳子,哪怕会跌成一滩肉酱,只要能抓住,他也会愿意的。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的人,他的欲望远比你想的要多太多太多了,我很了解这类人。我,不……曾经的我也是他们的一员。”
白术淡淡开口:“雷利,我比你所想的还要了解他,他就像是一个从前的影子,尽管不是像的那么吻合,但这样的人,你又怎么会不了解呢?”
发福的汉子懵懂挠了挠屁股,最后还是茫然跟在后面。
“你去引导他。”
轮椅继续走了一段,白术停下,吩咐了下去。
他留在人工湖野炊的那个幻象,已经快到消失的时限了。
的权能尽管强大,但也不是能无限的延续下去,而弗莫尔神族之所以的强大,也绝不是因为幻象、雾眼之类的小玩意。
唯有力量。
那比山还要巍峨,比海还要博大,比所有天海相加还要强大,无穷无尽,近乎比肩泰坦神们的力量!
祂们以绝对的暴政统治了凯尔特大世界漫长到永恒的时光,直到伟大意志的再一次苏醒,新的达努神族才取代了霸主的地位。
与那股庞大的力量相比,无论是、还是,都只不过是巨兽身边的蝼蚁。
或者说,在拆解了犹希亚斯之后,那部以死去巨人为命名的血脉魔典之所以会出现雾眼、幻象之类的权能,也无非是不完全的巨人需要一些额外的保护,以免在成长的路上夭折罢了。
幼儿会被看护人禁足在房间里,只因为花园里的蟋蟀、泥土、石块和锋利的草叶都伤害他们柔嫩白皙的肌理。
那么。
成人呢?
即便是初生的弗莫尔巨人也可以扭曲坚固的时空结构,只凭借纯粹的力量,祂们便可轻易制造诸如咒语、幻象、魔法、占星、预言之流才能产生的现象。
力量又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近乎可以摧毁万象万物的力量,自然而然,也可以重新创造万事万象!!!
而只要有了足够的属性值。
那么他……
白术舔了舔嘴角,他的目光望穿房间,看见了那个跪在地上,流泪痛哭的男人的脸:
“过几天,带他来福利院见我吧。”
……
很久以后。
伦德才明白一件事,白术们和是不同的。
那些降临于不同宇宙的化身只是绝对全能神灵的一个念头、一点思想、一丝意识、一段情感色彩,就像是雪山上的一粒石子,大洋中的一滴水。
他们有更丰富的情感,复杂的爱与憎恨。
和那些被绝对全能神灵所早已舍弃的,种种人理以及欲望……
几天后,伪装成社会义工的他在雷利的带领下,来到了福利院。
伦德穿过了那扇锈红的铁门、布满小碎石子的花园,来到了餐厅。
阳光穿过雕花的铁栏杆散射出斑驳的影,无数的孩童吵吵嚷嚷围坐在长条形的衫木桌子,沸反盈天,声音像一千只池塘里的鸭子嘎嘎的噪鸣。
餐厅电视上放着儿童动画。
一头粉红色的小猪和一条蛇在玩捉迷藏,蛇的尾巴又胖又圆,黄褐色的斑点,让伦德想起了早餐吃过的芝士热狗棒。
和大部分的孩子一样,年轻的人神也在乖乖巧巧昂着头,目不转睛看着电视屏幕,神态严肃又认真。
似察觉到了伦德的目光,白术将轮椅转过来。
“呦。”
人神露出了一个莫名的笑意: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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