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夫人派出去的丫鬟很是得力,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寻来了京都小有名气的外伤跌打大夫。
大夫前脚进门,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成隼的情况。
后头就有小厮来禀:白家来人了,想要求见成浩。
这一当口,“白家”两个字与成家众人而言,不啻于火上浇油!
成浩因为侄子的伤势和女儿的哭责,早就心烦不已,一听这话,当即就烦躁地挥了挥手:“让他们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老爷我不待见白家的人,连个名帖都不递,定是阿猫阿狗之辈,也配见我?”
他浑然忘记了,自家一行人几个时辰,天都没有亮呢,就毫无征兆地敲开了白家的大门。
小厮一脸为难:“老爷,来的是白家的大管家,就是那个景大管家。”
成浩顿时一窒,世家大族的管家虽然地位不低,往往也都有些权力,但他是成家现任家主的嫡子,是下一任家主的亲弟弟,管家的地位再高,和他也不是同一个牌面上的人。
但偏偏,景信却是个特例!因为,某种程度上,景信在外代表着白家的老太爷。
成浩于是遍再问:“那他有说是为什么要见我吗?”
小厮答道:“不曾……只说是有要事。”
成浩闻言锁眉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片刻之后,他才沉声疑惑道:“不会是白家对退亲之事后悔了吧?毕竟退亲这事只是白家老大和大夫人口头应下来了,这景信突然前来,不会是白家的老太爷不答应这事,让景信来当说客,说回这门亲事吧?”
他完全想不到,景信上门居然是来送回她女儿的庚帖的,毕竟之前不管是白家的大爷还是大夫人,说得都是“改日送回”,所以他们也早就做好了,白家会在这上头拿乔的心里准备。
这头小厮自然回答不了成浩的疑惑,而恰好此时成鹤从里间出来,外头的对话他也算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并不认同成浩刚刚说的,景信可能是来游说白家和成家结亲之事的说法。
景信会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段,造访成邸,其所图必然不会是将两家的关系再拉远一些。他相信,不仅仅是成家不想轻易放弃、推开白家这个潜在的盟友,白家必然也是如此!
于是成鹤便道:“五叔,景信我也算是认得的,您若是不想见的话,我去应付他吧,顺带也探探白家的态度。”
说着便直接吩咐了来传话的小厮。
“你带景信去我住的院子,我在那儿等着他,若是他问起五叔和五婶,就说不在邸内便是。”
成鹤也住在客院,但客院实际上只是一个统称,是由好几个小院子组成的,成隼住的院子和他住的,差不多是一东一西,隔着一些距离,但也不算远。
本来他是可以选择,在会客厅见景信的,但鬼使神差一般,他选择了离受伤的成隼最近的,又不会直接暴露成家现在情况的地方。
小厮听了成鹤的话,又看到成浩点了点头,于是赶紧应了声“是”,然后飞快地退出,去大门处接突然造访的景信。
成浩都要忌惮的景信,岂是他一个看门的小厮能够慢待的?
而这就是,景家父女俩一开始见到是成鹤而非成浩的原因了。
最终,事实也证明了。
成鹤料想的没有错,景信不仅不是来游说成宣和白济通的婚约的,相反景信是来送还庚帖的。
而这也让成鹤起了下一步试探的想法。
他将景家父女俩带到了成隼的院子,名义上是带他们见成浩和成浩夫人以及成宣,但实际上却是打着让景家父女,知晓成隼伤势情况的念头。
虽说白家的大夫人和白济远都是知道成隼受伤了的,只是这伤究竟有多重,就需要景家父女俩来传递了。
而景家父女也没有让他失望。
在将成宣德庚帖交予成鹤之后,景家父女便闭口不再谈退亲之事。
在见到成浩及其夫人的时候,景信又适时地关心询问了成隼的伤情,并向成浩推荐了一个京都名声不显但医术极佳的老大夫。
而被成鹤忽略了一路的景伍,更是出乎意料地安抚住了成宣,算是实际意义上小小地帮了成家人一把。
父女俩没有久留,关心到位了,该说的都说了,也就提出了告辞。
…
景家父女回程的马车上。
“爹,你说那个成隼会落下残疾吗?”
这个问题景伍憋了有一会了,在成邸的时候,这话她可不好问出口,现在马车已经驶出了好一会,她也就没有顾忌了。
她并没有进到里间,亲眼看到成隼的伤势,她所知道的都是成宣转述给她的,但成宣所说的,其实也都是其他成家少爷转述的。因而她只知道成隼伤势不轻,左臂肿-胀的厉害,但到底有多厉害她却是没有概念。
不过她爹倒是跟着成鹤一道,进过里间。
景信拧眉回忆了一下:“估摸着骨头没有断,但伤到筋是一定的。至于说会不会落下残疾,这要看他们对残疾的定义了,好好将养,日常的行动应该影响不大,但伤过的手臂恢复得再好,也比不上没有受过伤的。”
“好在他伤的是左臂,若是右臂的话,怕是还要与他日后的前途有所妨碍。”
毕竟右手是要写字的,而毛笔写字其实是一件很费臂力的事情,更不用说世家公子从小就要习得一手的好字,若想要字写得好,可是要笔耕不辍,时常练习的。
成隼伤的是左臂而不是右臂,这勉强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景伍心中为成隼叹了声可惜,继续道:“我总觉得很不公平,这一系列的事情明明都是三少爷在犯错,但他却成了弱势的那一方,爹你说白济通会受到惩罚吗?”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不过都是博弈罢了。白家与成家之间的博弈,大爷与大夫人之间的博弈,三少爷和六少爷之间的博弈……”
“一方退了,另一方就进,退无可退,也就彻底败了。”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景伍下意识地望着偶尔卷起的车帘开始发呆。
帘外的事物不断地倒退着。
马车载着他们,一刻不停歇地往白府的方向而去。
此时身处在车内的景伍,还不知道,在她短暂离开白家的这段时间内,白家上下已经彻底翻了天,一切又上了另外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