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青围瓦,狭小的天空忽明忽暗。
破败的院落,杂草丛生。
虚掩的门内,没有任何的家具和装饰,只有一个年轻的妇人趴倒在地。她的衣裳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但细看下,却能发现一些昔日的光泽。
年轻妇人,此刻好似已经奄奄一息,浑身上下,都是细长却肉绽的伤口。
裙摆处一大块的血污已经凝结成块,硬邦邦贴在身上,如同已经侵蚀骨肉的附骨之疽一般。
这是我吗?
念头一闪而过。
满香园,西厢房内,七小姐白纤桐猛然转醒。
滚圆的汗水从额头,鼻尖滴落,白纤桐大口喘息着,又是这个噩梦,难道这真的就是自己最后的下场吗?
不,不会的,世界完全不一样,她娘都已经死了五年了,一切都会不同的。
白纤桐回想起,自己这五年来做过的林林总总的梦,总感觉那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五年前,林姨娘自杀的那一晚开始,白纤桐就开始陆陆续续地做各种梦。
刚开始的时候,梦境虽然和现实有些出入,但和她的寻常生活也算是极为相似,最大的区别就是她的生母,没有去世。彼时,白纤桐只当是自己过于思念生母,为此她还偷偷谢过老天爷,让自己生母在梦中陪伴她长大。
直到她在梦里长到13岁,嫡母虽然看不上她,但也算是尽心给她寻了门还算妥帖的婚事。
但生母林姨娘却坚决反对,认为嫡母给她寻了个火坑,并声称已经和她的舅母一起为她寻了个好人家。
为此,大房的气氛一度剑拔弩张,她不愿忤逆生母,第一次鼓起勇气,去求了嫡母。最后如林姨娘愿,她与京都另外一世家吴家的嫡幼子定亲。
如此,梦中风平浪静又过了两年,她在十五岁那年,与吴家嫡幼子,吴茂之成婚。
成婚那日,吴茂之被亲朋好友灌的酩酊大醉,两人并没有圆房。但为了交差,吴茂之伪造了喜帕,她并没有反对,甚至有点感激丈夫为自己着想。
三日回门之后,吴茂之提出要去游学,公婆俱是同意的,作为妻子,她自然也不好阻拦。
结果吴茂之这一走就是三年,回来之时,她已在梦中长到了十八岁。
从六岁梦到十八岁,白纤桐用了一年的时间。梦中的世界虽然令人惊讶,但却让她感觉很真实,在现实中丧母的她甚至一度沉溺于梦境当中。
但梦中的一切,在吴茂之回来之后,却完全不一样了。吴茂之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在外收了个女子,一个长相极为妩媚的女子,唤作蔚娘。
蔚娘极为受宠,完全将她这个正牌夫人给比下去了,吴府上下甚至称呼蔚娘为蔚夫人。
她曾求助于吴家的家主与夫人,但一直都被敷衍以待。
尚未得丈夫喜爱,丈夫已另爱她人。
虽然不服气,但作为白家的小姐,不屑做出争宠的举动。
可她愿意接受现状,不代表她身边的人也如她一般安于现状,蓝漾就一直鼓动她给蔚娘一点颜色看看。
耳根子极软的她,最终还是趁着吴茂之出门访友的机会,去了蔚娘的院子里。
这一去,梦中的世界天翻地覆。
她发现蔚娘根本就是男儿身!
他对她说,“你终于来了。”
自此,她才知晓,自己的丈夫居然有龙阳之好,而蔚娘也不叫蔚娘,原名魏谨道,是个寒门学子,偶然间认识了吴茂之,吴茂之不同旁人那样嘲讽他男生女相,甚至十分欣赏他的才学,两人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但结局却是,吴茂之用药物控制了他,伪造了他死亡的事故。把他改头换面,当作“蔚娘”带回家中。
梦中的白纤桐十分同情魏谨道的遭遇,也不齿吴茂之的行为。她想帮助魏谨道,却发现自己也早就被吴家给看管了起来。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最终相爱了。
然后,她怀孕了,怀了魏谨道的孩子。
她求蓝漾帮她,找机会通知白家,却不料蓝漾觉得她是强人所难,转头就背叛了她。
最后吴茂之当着她的面,拿鞭子活活抽死了魏谨道,她受到惊吓小产,鲜血愈加激怒了吴茂之,吴茂之一怒之下,拿着抽死了魏谨道的鞭子,抽打了她。后又把她丢弃到吴家的荒院中,任她自生自灭。
梦中,她在二十岁死去。
十八岁到二十岁的梦境,也持续了一年。
三年前,在梦中的自己死去后,白纤桐以为自己不用再受到梦境的折磨。
但事实却是,梦境一直在轮转,梦中未出世的孩子,魏谨道,还有自己惨死的那一天。
白纤桐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后“呼”的一声,将体内的浊气尽数吐出。
“小姐,可是醒了?”蓝漾立于床榻垂幔外,轻声询问。
白纤桐听到蓝漾的声音,眸光一暗,一股怒火迸上心头。
“小姐……?小姐?”,没有得到回应的蓝漾再次出声,但声音极轻。
白纤桐依旧没有回应,蓝漾看了看外头的天色,都快到晚膳的点了,小姐今日这午觉睡得着实有点晚了,好在已经搬出延鹤堂。
“给我闭嘴”。
蓝漾正在愣神,骤然听到白纤桐的声音,不由心头紧了紧。谁能想到,外人眼中怯弱无能的白家七小姐,实际上阴毒残忍的很。蓝漾想起落缤断药时,在小姐面前癫狂痛苦的样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不敢再开口。
约莫又过了盏茶的时间,白纤桐的神色才恢复正常。
“什么时辰了?”
蓝漾又望了望天色,小心翼翼回道,“回小姐,申时过半了。”
白纤桐掀开帷幔,看了眼蓝漾,又往致宁院方向看了看。
对蓝漾吩咐道,“帮我梳洗吧”。
白纤桐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尚且稚嫩的自己,一切都不同了,不是吗?
也不知致宁院如何了,一定很热闹吧,可惜了,没弄死。
抱歉了十二妹妹,虽然你没有在梦中加害于我,但我的悲惨,又何尝与你母亲的不作为无关?
谁让你的夫君才是最好的呢,我既已不想再重蹈覆辙,那就干脆抢个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