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以前是蛮荒草原、荒漠中的一座军镇,房屋低矮粗糙,军民衣着破旧。&乐&文&小说{}.{}{}.{}现在同样如此,但是一次中原帝王的西巡让这里有了变化。
城中更热闹了,穿着五花八门奇装异服的人更多,因为这里有各族各部的驿馆,还有交易的互市。它不再是遗忘之城,而被赋予了一种区域中心的地位。
平夏行省大都督折德扆到来后,首先接见的人是吐蕃脱思麻部。
使节窝哥带着一队七八个人来到行辕,都是穿着佛教法袍、拿着法杖的喇嘛。窝哥问带引他们的汉人官吏:“大都督与许多部族往来,为何选中我们首次接见”
官吏不卑不亢地说道:“如贵使所知,留守灵州驿馆的人并非各族要紧的人,而贵使不同,您是脱思麻的贵族,刚刚从自己的土地上来到这里。”
窝哥听到话里有尊敬之意,很是受用,当下便道:“吐蕃人有很多马,但是吾等步行到灵州。您可知为何”
官吏道:“愿闻其详。”
窝哥道:“因为我不仅是吐蕃贵族,也是一个僧人。步行是我们表虔诚诚恳的礼节。”
官吏抱拳道:“本官定会将此事禀报大都督。”他转头又指着低矮房屋之间的廊芜,“上次大许皇帝幸灵州,这处宅子曾作为皇帝行宫。”
窝哥听罢,抬头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廊芜两边的景色,久久无话。很普通的建筑,墙上的泥土都已被风化得凹凸不平,但窝哥仍旧觉得这些房屋很了不起。
他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恐惧之感来。恐惧是因为未知,窝哥听过关于大许皇帝和其禁军的各种传言,甚至有人说那些效忠皇帝的禁卫长着三头六臂,一个人可以打十个所以党项契丹联军十几万人被人少的许军一战剪灭。窝哥当然不会全信那些无稽之谈,但相信大许的实力,在他心里汉儿充满了狡诈、虚伪、阴谋、欺骗,不信佛法为所欲为,而且又拥有窝哥不理解的可怕武功,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危险的气味。
就在这时,身后的僧人用吐蕃语说道:“恐怕他们不仅因为您的身份,也是看中我们部族的位置。王景父子镇守秦州,已是大许在陇右最远的势力;兰州在我们手里,能威胁大许边境、以及向西的战马贸易。”
窝哥看了那汉人官吏一眼,不确定这个官吏是否懂脱思麻的语言,便用吐蕃语说道:“我们离开这里后再谈。”
一行人被带到了大堂,便见一个大汉坐在上方的公座上。窝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那人穿着戎服甲胄,铁盔则放在上面的桌案上,主人的打扮本身就带着某种的信号。
“大都督,脱思麻使节到。”文官抱拳作揖道。
窝哥等人双手合十行礼。
折德扆和颜悦色地说道:“贵使不必多礼,灵州官府若有接待疏忽之处,还望见谅。”
窝哥微笑道:“愿西北互市各族都能如大许官府一般恪守礼仪。”
折德扆饶有兴致地品味着这句话,分开腿大模大样地坐在上面,终于回应道:“可惜并非如此,
大许朝廷对西北局面十分不满意。”
“哦”窝哥抬起头来。礼遇的气氛渐渐在变化,喇嘛们的神情也随之改变。
折德扆道:“皇帝陛下曾亲临西北,号令诸部和睦共处,大家也同意了。可是哩,现在我们的商路上关卡众多反复被征税,过路费甚至高过了马匹本身的价钱,半路上还面临被劫掠的危险。”
窝哥摊开手,有些无奈道:“如大都督所知,我部没有设关卡,也没法设关隘,商路不从脱思麻各部领地上过。我们能为朝廷做什么”
折德扆身体前倾,似乎这样能让他的嘴能更靠近吐蕃人,他不动声色道:“朝廷希望脱思麻能站在我们这边将兰州城交给大许管辖,让你们骑马的勇士与大许勇士并肩作战。”
大堂上立刻沉默下来,说了那么久,大许朝的大都督终于开诚布公地说到了重要的地方。所有人都望着吐蕃使者,等待着他的态度。
就在这时,窝哥语气平静道:“大都督提出的要求,我部既要割地,又要为大许卖命,那么我们能得到什么”
人们纷纷侧目,大堂上死寂,气息骤然紧张。
本来大家都是讲礼的,主宾其乐融融,可是一谈到实际利害,立刻就变味了。
折德扆还没有答复,吐蕃使者又压抑着情绪加了一句:“当初夏州党项人也在灵州与大许结盟,不到一年时间,如今平夏已成为大许行省。”
折德扆听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冷冷道:“李彝殷不同,他本是大许臣子,却抗旨、勾结敌国叛国”
吐蕃人总算忍耐住了,没有再反驳讥讽。
折德扆也呼出一口气,缓下语气道:“朝廷诸臣与本公一样,也希望西北能和睦太平,所以才与脱思麻使节商量,大家结为联盟。不然,如果让陇右、河西都成为大许的土地,我们何须交税,何必对那些盗匪心慈手软”
“您这是在威胁我部”吐蕃使者沉声道。
折德扆不置可否道:“今上是仁慈的明君。何况若要逼迫,也不该先找脱思麻部,你们与大许更和睦。”
他在掌控着大堂上的气息,言语之间已把握好了分寸。
吐蕃人似乎也不太愿意完全得罪折德扆,当下也道:“吾等当然尊敬大许皇帝的威仪,认同大许国威;可是如果我们表现得软弱可欺,便不只是拱手送一座兰州城,不久后党项、回鹘也会威胁我们送更多的东西。”
折德扆冷冷道:“贵使能替吐蕃诸部决定选择,不愿站在大许这边”
吐蕃人双手合十道:“大都督误解了我的意思。请您明鉴,脱思麻诸部并不愿意与大许为敌,不敢言听计从,只是为了自保。如果别的部族也答应站在朝廷一边,脱思麻定不会成为大许朝廷的敌人。”
折德扆点点头,心里已明白了陇右吐蕃部族的态度,便是隔岸观火,看情势风向做墙头草不过这并非最坏的局面,总比一门心思想抵制大许势力要好。
就在折德扆打算安抚吐蕃使
节时,那吐蕃忽然说道:“对了,不知大都督是否已知道,平夏党项前首领李彝殷似乎在河西。”
折德扆神情顿时诧异,脱口道:“他不是逃到北方草原上了”
吐蕃人不动声色道:“北方草原诸部落皆受大辽号令,李彝殷若能成事,大辽必定支持。他留在北方已无必要,据说不久前到了陇右,被一个党项部落庇护;现在正在甘州与回鹘人密谋联姻,想要争取河西回鹘人的帮助。”
折德扆立刻生出了怒气:“陇右党项部落已经臣服,诸部首领发誓听从夏州大都督府号令,现在竟敢明目张胆包庇叛贼”
吐蕃人道:“发誓没有用,党项人信佛并不虔诚,他们的佛法也是错的。另外,李彝殷的女儿还是大许贵妃,朝廷似乎没有说他是罪犯。”
这吐蕃人对大许了解得并不深,折德扆也无法解释,他总不能说自己怕中枢猜忌他的出身罢于是只能说道:“但是他背叛天子、兵戈相向,所作所为皆是事实,朝廷虽未降罪,却也没表明饶恕其罪孽。因此李彝殷仍是叛贼。”
折德扆问道:“李彝殷被哪个部落包庇”
吐蕃人谨慎地答道:“吾等不太清楚,毕竟更关心他下落的人不是吐蕃人,而是汉儿。”
那他为何要说出这个消息果然吐蕃人马上又绵里藏针道:“几百年来,西北部族众多,尚能存息于世之各部,绝非只靠服软求和、守礼谦让就可以。若是大许逼迫太甚,让所有人都无路可走,李彝殷就极可能有机会撮合起很多部落,大家可能铤而走险,试图抵抗让他们恐惧的威胁。还望大都督三思。”
折德扆脸上露出奇怪的红色,冷笑道:“多谢贵使的忠告。”
吐蕃人执礼道:“大许是世上最强大的国家,甚至西北诸部都认为大许强盛超过大辽。但是,西北的地方很大,路很远。”
他顿了顿又道:“或许,我们应该更心平气和地来处置这些事方为明智之举,折公以为如何”
折德扆听罢挥了挥手,保持着气度道:“但愿还有下次,本公能与贵使相谈。”
“告辞。”吐蕃人执礼离开大堂。
身边的文士很快沉声道:“李彝殷在陇右的消息未得证实,咱们得尽快派人打探清楚。”
折德扆沉吟片刻道:“现在应该马上做的事,是上奏朝廷,不管吐蕃人的消息是否可靠。”
“折公所言极是。”俩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忽然有种相互默契的眼神。文士抱拳道:“在下请命为折公草拟奏章。”
折德扆的手放在下巴,拈搓着硬胡须,微微点头。
文士显然明白了折德扆,嘴上不承认,心里却认同文士的看法:要尽量避免与党项人扯上关系,避免被东京一些人猜忌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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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八章 更心平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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