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芩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回抱,许久才抬起头,极认真地盯着钟云疏的异瞳眼睛,喃喃自语:”我已经忙到做梦的时间都没了,怎么还能梦到你啊?”
大概只有在梦里对着钟云疏,她才能毫无顾虑地说出:“我可能感染了。”
因为清醒时,她必须是无所不能的“白鹿医”,要为苗儿解毒,让他们全家团圆;要与阿汶达一起商讨改良治疗方案……
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父母长辈们的忙碌,也心甘情愿地成为了他们。
可是……这梦中的拥抱,略硬的隔离衣下传来的体温和触感,真实得不像梦里。
沈芩咬了一下嘴唇,咝,这不是梦!用力推开他,问:“运药大船到永安城了?”
钟云疏摇头。
沈芩急了:“我们说好的,你回永安城替我家申冤,我来绥城治理疫病的!你……”
“我饿了……”钟云疏搂着沈芩叹气。
沈芩望着他眼睛的红血丝和黑眼圈,以及无论何时何地都挺拔的身姿,现在却有些歪,憋了满肚子想找他算帐的话,就这样消弥无形。
他为了自己舍弃了最执着的坚持,拼命赶回来,她怎么能不明白?
想到这些,沈芩再旺盛的怒火也灭得一干二净,挣脱他,跑到房门边:“陈娘,厨房还有吃的吗?”
“钱公子,请把门打开。”陈娘很清楚钟云疏拼命的劲道,这一路赶来必定不眠不休,准备好装进食盒,赶紧送来。
沈芩打开门,接过陈娘送来的食盒,微一点头,又迅速搁在矮几上摆出来,把钟云疏拉下坐好:“赶紧吃。”
“一起。”钟云疏知道她日常嘴硬,见面拥抱就知道她这些日子没有好好吃饭,又瘦了,想让她养些肉要费很多心思,瘦起来却很快。
“不饿,”沈芩回答得有些闷,主要是怕现在吃了以后,会像苗儿那样吐得一塌糊涂,还是饿一点比较好,“唔……唔……”话还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块鱼肉。
钟云疏垂着眼睫,隐藏笑意,大口地吃起来。
沈芩为了不让他继续拿吃的堵她的嘴,就乖乖拿起筷子,陪他一起,想到他又日夜奔袭了不知道几日,又心疼地给他挟菜,可是菜挟到他的碗边又放回自己的嘴里。
钟云疏几乎瞬间就知道了她的想法,筷子挟着菜停顿片刻,才继续吃。
“可能染上”像一片阳光都照不进的阴影,笼罩在两人心头。
钟云疏连吃了两份食盒的量,才搁下碗筷:“饱了。”
沈芩吃到五分饱就停了筷子,凝望着钟云疏,心里有些难受。无当山下的相逢,好歹还能看清脸、能摸到手,现在……防护用品几乎隔绝了一切,抱人都不舒服。
“怎么了?”钟云疏往食盒里装碗筷,以为她不舒服。
“没什么,”沈芩也学他垂着眼睫,扮深沉,“今天我轮值,钟伯肯定已经给你安排好屋子,你赶紧去休息。”
“吃饱睡好才能做正事!”
钟云疏提着食盒出去了,片刻以后抱着竹席枕头进来,坦然迎上沈芩困惑的视线:“我陪你。”说完,就找个地方铺开然后躺平。
这身防护用品,不仅闷热,还影响他抱沈芩,很是讨厌。
沈芩傻眼:“你起来,有好好的床铺不睡,跑到这儿来打什么地铺?”
钟云疏闭上眼睛,沈芩完好无损,赵箭大难不死,对他而言,实在是久违的快乐了,现在,能守着沈芩,更是莫大的安慰。
苗儿在经历了惊吓和害怕以后,累得睡着了,沈芩仔细地替他做完检查,轻轻舒了一口气,他的生命体征很平稳,暂时不会有事。
于是,她吹灭了所有的蜡烛,只留了一盏油灯,给新病房当夜灯用,自己躺到了地铺上,与钟云疏隔着一臂距离。
翻了两三次身以后,她小心地把手放在了钟云疏的手边,没想到,几乎同时被他握住了,这么累了竟然还能躺这么久还不睡?
“和我说说话。”钟云疏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沈芩微一侧身,缩短了两人的距离,之后又猛地滚了回去,这种时候还要抱着,简直是不要命了!
“我要抓住那个人。”钟云疏声音柔和而坚定,带着掷地有声的气势。
“好,”沈芩又把自己的地铺拽远了一些,“那人在绥城游荡,像孤魂野鬼,自称沈神医,赵箭就是追踪他的时候被暗算的。”
“文师兄怀疑他们的一名族人,却因为没见着,也无法肯定。”
“我和文师兄一直为疫情奔忙,韩王护卫和船工们遍寻不着。”
钟云疏知道沈芩在保护自己,也没有往旁边转身,只是淡淡应下:”我会抓住他。”
“保护好自己,注意安全,”沈芩虽然看他很放松地躺倒,却知道,他此刻一定浑身紧绷,“如果半夜发生什么事情,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钟云疏微微点头,仍然闭着眼睛,如果不是疫病,他根本不会与她分开。
“好啦,睡吧。”沈芩因为钟云疏的重逢,份外激动,虽然眼皮很沉,可是大脑却兴奋得很,不得已,只好开始数羊。
……
废弃烽火台的最高处,沈神医正举着一个望远镜向着城西大宅眺望,阴气森森地自言自语:
“来了,来赶回来了,钟公子总算回到了绥城。该准备些什么来欢迎他?”
“哈哈哈……”
空旷的黑暗中,传出阵阵笑声。
“张家的独苗儿子?钱公子的感染?赵箭的旧伤复发?……不管是哪一样,能足够把钟云疏搞得方寸大乱。
结果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但是都知道,无往不利的钟云疏竟然有了软肋,当战神出现软肋,就离他的死期的就不远了。
“钟家与我有血海深仇,钟云疏和钱公子都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样一想,沈神医前所未有地期待天亮,天亮以后他就能针对钟云疏和钱公子,展开更精准的打击。
想到这里,沈神医不由地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