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
王普微微皱眉,心中警铃大作。他才不信李牧会给他送礼呢?此中必有蹊跷。但是李牧是来和好的,总不能直接拒之门外吧,若真这样做了,李牧的面子往哪里放,岂不是逼着他翻脸么?
王普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他心里,竟然已经开始怕与李牧翻脸了。
李牧见他不说话,露出不悦的神色,道:“王兄莫非是不愿收我的礼么?既然如此,那本侯告辞!”
“侯爷且慢。”王普来不及想了,赶紧拉着李牧,道:“侯爷的脾气真是如烈火一般啊,在下非是不愿意收,而是我太原王氏,家规甚严。所谓无功不受禄,凭白收了侯爷的礼物,家兄若是知道了,肯定会责备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牧又换上了一张笑脸,道:“太原王氏门庭高贵,家规严格一些,我也是能够理解的。那日赌约,我心中有底,说来也是算计了王兄啊……这钱,自然不能是让王兄承担,因此我带来了两千贯,就是想还给王兄,以解咱俩之间的仇怨。”
王普一听这话,心中有些羞赧。他没想到李牧竟然这么直接。钱都已经带来了,还能有假么?如此一来,李牧岂不是赔了五千贯么?王普不禁为自己的猜疑而感觉羞愧,人家是带着诚意扑面而来的,而自己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不应该啊!
王普忙把话接了过来,道:“侯爷,区区小钱,何足挂齿,今天我已经见到侯爷的诚意了,以前我也多有得罪,既然都揭过去了,以后好好相处便是了,侯爷的本事,在下也是佩服的。”
“不行!”李牧大手一挥,道:“今日我把钱带来了,招摇过市,若是再拿了回去,我的脸面往哪里放?知道的是王兄高义,不知道的还以为本侯吃了闭门羹呢?王兄也说,区区小钱而已,王兄还是不要推辞了。”
李牧越是这么说,王普越觉得羞愧,如何能收?如果他收了,岂不成了把钱财看得比义气更重的人了么?虽然两千贯对他来说确实不是小钱,但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能辱没了头顶太原王氏的光环。
王普站了起来,正色道:“侯爷,这钱我是坚决不能收的,侯爷若是碍于情面,可先放在这里,改日我再还给侯爷,但是钱,我不能收!”
“哎!”李牧重重叹了口气,道:“今日方知王兄也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君子啊!”
“惭愧惭愧……”王普急忙摆手,心里却有些得意,一个原来敌对之人,能说出自己是君子,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妙了。
李牧紧锁眉头,似乎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王普也不打搅他,命下人准备酒宴,今日李牧登门化解矛盾,他又展现了君子之风,俩人化干戈为玉帛,自然要喝上一杯,才能传为佳话。
李牧沉吟了好久,忽然开口道:“王兄,刚才你说,无功不受禄,那若是有功呢?又当如何?”
“这……”
李牧不等他说话,开口说道:“王兄,这个钱,我既然带来了,就绝对不能带回去。你说无功不受禄,我也能够理解,但是咱们可以略作变通嘛。你也知道我在工部任职,最近工部刚刚搬迁了衙署,马上就要开炉打造贞观犁的犁铧了。打铁,自然少不了煤石,工部的煤石大多都是由铜川县供应的,那日我听虞部郎中说起,太原也是有煤石的地方,据说还不少,挖开了表土就有。想必要比铜川便宜一些,工部每年用煤石都是有数的,在哪儿都是买。既然太原也有煤石,我就跟王兄买吧。这两千贯,权当是买煤石的钱了!”
听李牧说出这样的话来,王普着实被李牧的诚意所感动了,道:“侯爷有所不知啊,太原虽然有煤石,但是太原没有铁。除了炼铁之外,这煤石也无用处。因此太原的煤石,几乎没有人去挖。太原距长安路途遥远,煤石沉重,若是往来运输,人吃马嚼的耗费都加上,就与铜川煤石差不多的价钱了。我在太原也有一些煤地,那煤地也不长粮食,没什么舍不得的,只是不忍欺瞒侯爷啊。”
“诶!有什么欺瞒不欺瞒的,既然没有比铜川煤石贵,本侯也不算是因私废公。就这样定了,两千贯给王兄,能买多少煤地就买多少……罢了,这样好了,王兄有多少煤地,报个数来,两千贯不够,我再让人去家里取!”
“哎呀,侯爷这是说得什么话。在下已经说了,煤地不长粮食,值几个钱啊,侯爷若是不嫌弃路途遥远,我的煤田便送给侯爷了,就当是与侯爷相交的见面礼!”
“这如何能行,我一定是要给钱的,你不收钱,我就是占你的便宜,王兄莫不是小觑我?”
“这……”王普实在是拿李牧这个混不吝的架势没辙了,叹了口气,道:“侯爷若是非得给钱,那便给一半吧。我有一百一十顷煤田,若按时价来算,大概一千四百贯上下,侯爷就给七百贯吧。”
“不行,拿来了两千贯,那就是两千贯了,就此成交!”
“这……”王普无奈苦笑,哪有这样‘强买强卖’的,心中暗想,若一直纠缠下去,怕也是不好。今日多得了几百贯钱,改日寻点东西回礼也就是了,双方都保住脸面,也是一件好事。
思及此处,王普便也不再拒绝了,叫下人拿来了笔墨。他身为国子监教授,虽然年轻时候不学无术了些,但是家学渊源的底子在呢,一手行书写得也是行云流水。不一会儿,便写好了契约。又誊抄出了一份,买卖双方签字画押,按下手印。李牧把墨迹吹干,叠好了放入怀里,道:“今冬应是用不着了,明年开春的时候,我会派人去挖煤,到时候,还要仰仗王兄啊。”
王普笑道:“在下敢不尽力,到时候不用侯爷派人过去,我吩咐一声,庄里的闲汉就挖了,侯爷只需要打赏几个酒钱就是了。我太原王氏在长安的买卖不少,每个月都有车辆往返长安,我修书一封回去,跟族中长老们说一声,多安排几辆车,也就送来了,侯爷不必劳心。”
李牧哈哈大笑:“今日方知,我与王兄竟然是如此脾气相投,要不是分不开身,一定要与王兄一醉方休啊。”
王普听出话音儿,不禁问道:“侯爷这是要走么?我已安排府中备宴了,今日你我解开心结,如何能不喝上一杯啊?”
李牧道:“还不是大唐日报的事情,这长安城中,看报纸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每日一千份的报纸,根本就不够啊。没办法,只好迁去工部,陛下不是设立了印务监么?这几日我正在工匠中挑选人手呢,等下个月吧,大唐日报就能扩印了,这几日我是忙得焦头烂额啊。”
王普恭维道:“侯爷这是能者多劳嘛,大唐日报广受欢迎,侯爷也应该是赚了不少吧。”
“赚什么!”李牧忍不住大倒苦水:“现在每日都赔钱,至少三五十贯。但是没办法,赔钱也得印啊,谁让我这人喜欢出风头呢,现在是硬着头皮也得上,罢了罢了……既然今日这礼也送了,咱俩也化干戈为玉帛了,本侯心中畅快,等来日寻了闲暇,我自当在家中备宴,请王兄赏脸。”
“也好也好。”王普起身送李牧,俩人并肩而行,到了门口,李牧上马,王普拱手为礼,道:“我与侯爷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以后还要多多走动啊。”
李牧也拱拱手,道:“我对太原王氏,一直是心存敬意的,男子中有王兄与王侍中这样的人中之龙,女子中也有鸥姐姐这样的人中之凤,太原王氏千年盛名,果然实至名归,以后自然是要多多来往的。秋日风寒,王兄不必远送,请回吧!”
王普目送李牧一行远去,心里觉得好像是有点不对劲。但是到底不对劲在哪,却一时想不起来。
踱步回到了大堂,王普终于想了起来,拍了一下脑袋,道:“这个逐鹿侯,做事果然是颠倒,他叫我王兄,却叫鸥儿姐姐,这岂不是乱了辈分么?”
正要返回后宅,门房又匆匆地跑了过来,道:“老爷,钱都点了数了,两千贯一文不少。逐鹿侯也是大方之人,不但把钱留下了,便连车马也都一并留下了,这车辆马匹加在一起,怕是没三十贯下不来啊,老爷,这下咱们府中又宽裕了。”
王普看到门房这副样子,不悦道;“钱钱钱,眼睛里就只有钱,一点做大事的气度都没有。有你这样的门房,真是丢人!”
门房赶紧赔笑:“老爷说的是,小人以后肯定改。还有一件事,老爷,刚刚您跟逐鹿侯交谈的时候,大老爷府上来人了,说让老爷过去,有要事商量。”
王普没好气道;“还能是什么要事,肯定又要训斥我。不过今日我不怕了,我已经与逐鹿侯化解了干戈,看大哥还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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