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晁千琳不会像晁千神的献祭一样彻底消失,但她会变成一个凭空出现这年岚城的“高维存在”。
因为缺失夹在“人”与“真理”之间的“神”的部分,她无法飞升到“距离”最近的“神界”,只能被困在与任何人都没有任何缘分和牵连的人间,作为人而又非人地活着。
她不是“永远不会走”,而是“永远走不了”,献祭,依旧是献祭。
但晁千琳清楚,这一切看似有晁昭的博爱和晁千神的偏爱,却是她的选择。
“无我”正是如此。
天将救之,以慈卫之。前人为鉴,自有此勇。
一切尘埃落定,晁千琳和晁千神都能感觉到,世界的混沌停止了,空间和时间的运动恢复了正常。
也就在这个时候,距离他们几百里之外的某处,一个黑色的光点骤然出现在动荡尚未停止的楼宇之间,将周遭的一切吸入其中,不同于之前的混沌,更像是夭夭扭曲因果后,为了维持宇宙的平衡而剥夺世界质量的黑洞。
神选事件的根基就是第一雏子的特异,显然这份因果的断绝正从她诞生的地点向外扩散。
宇宙自诞生起便是高维,不像由上而下晋升的人和神,她没有情感也不会犹豫,事实一旦形成,就已经开始抽走神选留下的痕迹,将所有被打乱的因果线重连,重新洗牌整个世界。
晁千神把晁千琳拥进怀里:“你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吗?”
“应该只有几分钟吧。”
“我很想吻你,又怕浪费时间。”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你还是你,我不是我,那不一样。”
晁千琳听出他的哽咽,看着他,笑道:“你还是你,其实,是我变了。”
晁千神还是吻了下去,却仅仅在她唇上停了几秒,就再次抬起头看着她,明明知道答案,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你会存在的,对吧?”
“会的,只不过是我存在的根基和我与世界的联系被切断了而已。对其他人来说,我是像白明那样,从不存在于世,却突然存在的存在,但还是存在。”
“你能找到我吗?”
晁千琳认真地点头:“世界的运转方式不会变,只要花时间,一定能找到。而且,为了保证熵的损耗最低,重置不会改变太多现有事实,到这个年纪你大概率还在岚城生活。”
她的话异常冷静,晁千神却听出其中不安。
真正自信的人不会解释原理,只会阐明结果,可是,晁千神能说的只有:“你一定要来。”
许久晁千琳都没有回答,他又急急地说:“你要告诉我一切。”
又等了几秒,他终于还是没得到回答,只能说道:“你知道我,永远愿意分担你的一切。”
“我知道,但我和你一样,希望你过的更好。”
晁千神苦笑道:“对我来说,有你才是最好的,别的都不重要,你明白吗……”
“……我明白。”
“我们必须在一起,求你了,千琳。”
“……嗯。”
晁千琳已经用尽全力,让自己不要理智不要迟疑,却因为拼死得来的自我失去了巧舌如簧的能力。
她确实怕。
她怕整个世界被重新洗牌之后,她的存在被刨除,晁千神作为一个并非雏子,与里世界毫无关联的普通人,平静地度过二十七年,得到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人生之后,结果太过美好。
甚至,她永远不要出现才更好。
他的天赋,他的性格,他的志向,他的一切,没有了一个聋盲女孩的累赘,会被环境塑造成什么样子?
她相信那些一定都是很好很好的。
这让她怎么能不质疑自己,有没有权利去破坏那一切?
可是,最后那个“嗯”却终于抚平了晁千神的担心。
他已经经历过这一切了,他知道也经历过一切的晁千琳一定和他一样,没有能力永远忍耐下去。
他们爱着彼此,真正意义上拥有彼此却只有这没有剧本限制的几分钟,谁会甘心?
他唯一的遗憾,仅仅是自己没能力保留一切珍贵的记忆,没能力保留自己记忆中的最爱的她。
可是,他不用理解原理也明白,这已经是她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既然那么爱,他不舍得,她怎么会舍得。
而且,他卑劣地选择成为那个更轻松的人——他会忘记,她不会。
就算他们再次相遇,她的遗憾也永远比自己多。
“这不公平。”
晁千神忽然顺着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
晁千琳瞬间接上了他的思路:“这是公平的不公平。没有人能完全理解他人,就算我记得,我也永远不知道你还经历了什么。千神,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
灵魂和身体都还是他,记忆依旧无法相通,一样的。
晁千神接受了这聊胜于无的安慰,调笑道:“也对,你记得,你就可以选择,师父和我都该满意的。”
晁千琳缓缓点头。
这个动作让他无奈地发现,自己明明连眨眼都舍不得,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还是越来越捕捉不到她的脸,越来越回忆不起她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连她的存在都感觉不到,只能越发用力地抓着她的手,狠狠地吻下去,拼命回想着发生过的一切。
把她抱起又放下,把她弄丢又找回,把她惹哭又哄笑,把她重伤又治好……
和她分开又重聚。
为了让聋盲的她感觉到自己的安抚,他开始吻她,为了让长大的她明白自己的真心,那些吻越来越灼热,而到了此时此刻,他的吻却好像落在空气上。
晁千神在意识被切断之前,满心恐惧,也满心期待。
至少他在最后的几分钟里,得到了她的爱,全部的爱。
而且,他终于能抛弃那个姓名,那个血缘,那个身份,能不顾社会道德和自我要求,牵起她的手,抱她,吻她,得到她,和她一起走向未来。
那到底,会来吗?
她到底,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