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晶已经彻底打消了自裁的念头,听着任道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禁好奇:“你一直在这儿,没离开过吧?”
“……是啊。”
“晁千神掌握全局靠的是傀儡,你靠的又是什么?”
任道是就实回答道:“网络,监控,和你师傅差不多。”
“你有黑客技术我倒是早就猜到了,但现在这种情况,监控应该很受影响吧?”
“从驻扎岚城开始,我去过所有地方的监控探头上都被我留了圆光术。”
“可是有很多事发生在岚城之外。”
“所以我始终对晁千神的作为没太大把握。”
蓝晶觉得有些讽刺:“你这个人看似无所不在,却又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就像个旁观者,我总算懂了老爹为什么要找上你了……”
“你老爹没告诉过你,他为什么会找上我?”
“我猜,是因为严良墓里的事。”
严良墓的整个经过任道是了解的便不甚清楚,原理更是模糊,便问他:“怎么呢?”
“蓬修当时为什么会反复模仿你,即便我这样常用幻术的人也很难猜出切实的逻辑。”
任道是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他不信蓝晶会没有结论:“我觉得你说明一下,我们俩的生还几率都会提高一点。”
“老任,我只是不明白,活着对你有那么重要吗?既然你想要的是活着的意义,那如果你得到了,你是不是就不需要再活着了?”
任道是被他问愣了。
是啊,如果活着就是为了得到活着的意义,得到了活着的意义之后,还有必要活着吗?
而且,得到活着的意义也算是他活着的意义啊。
这简直是个悖论。
任道是忽然发现,他刚刚会对蓝晶使用暴力,正是因为他本以为他像晁千神一样,是个和自己有共同点,能稍微理解自己的人,却转眼又像晁千神一样,为了晁千琳放弃了自我,放弃了理解他的可能。
而且他似乎总是这样,在事情发生之后才去反视自身,得到些让他不快的结论。
任道是颓然地坐回床边:“晶哥,你觉得你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做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
“如果你像我一样,没有爱的感觉,你又会为什么活着?是不是也像我一样,不断地寻找这些他人都拥有的东西?”
“不会,我会直接放弃。”
“放弃?”
“我会选择死,结束一切。”
“哈?你想让我死?但你把东西给我就是因为你知道我不能死。”
蓝晶却道:“我只是闲聊而已,没有目的。反正我已经认命了,不用费心像你这样去推断每句话背后的意思,也算幸运吧。”
“行吧,”任道是把玩着那部手机,沉默了许久才起身说道,“因为你知道爱是什么,所以你可以对比,可以得出结论,可以说出没有爱就不要活着这种话。但我不知道。”
他终于想通,下了决心将这东西交给奚满月。
地表的严寒把土地冻得结结实实,好在土遁术不会被这些事影响,因为分散成灵子的身体没法构成完整器官去感受温度,任道是甚至不觉得冷。
这样的移动速度很快,他以为自己闷头赶路就能放空大脑,可这一路上,晁千琳却还是占据着他的思绪。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玩笑,竟然会试图从她身上得到答案。
一旦理解了晁千琳的构成,他就懂了,所谓的爱,就是晁千琳本身。
那些渴求着爱的人都把希冀投射出去,唯一能接收信号的晁千琳给出了反馈,接受了塑造,变成了值得他们渴求的样子。
何其荒谬,何其悲哀。
任道是从未有一刻这么恨她,也从未有一刻这么想保护她。
而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保护她的方法,蓝晶已经给了。
他得杀了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
如果说寻找活着的意义也能算个意义,她活着,对她自己毫无意义,只是在为他人提供意义。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样毫无意义的人生有多痛苦。
他没有爱,在这样的痛苦里依旧可以活着,但她有,还是晁千神给的,强烈到毁掉世界也在所不惜的程度。
她只有在知道一切之前就死掉,才能摆脱这样的痛苦。
即便从前为了自己活命,任道是都坚信着她只有被杀的必要,没有死去的理由,此刻,他却如此坚定,要在最后之前,找到让她消失的方法。
任道是很确定,如果自己懂得爱是什么,他一定也是爱她的,而且,是家人一样的爱。
无论是晁千神、蓝晶还是奚钩月,都做不到像他这样绝对不代入自身情感地去为她着想,这世界上就唯有他,能对她无私至此。
二号研究所外环绕着宽达百米的深坑,建筑外墙上也全是昨日魔和蓬修留下的黑焦痕迹,场面一如被因果凭空吞食空间的苏城,若没有土遁,任道是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进去。
奚满月对他的到来稍感诧异,接过他奉上的祭品,脸上登时露出惊喜神色。
“原来是这样……”
任道是比她更诧异:“你不知道的吗?”
奚满月耸耸肩:“我能怎么知道?我原本觉得千琳的命魂一定可以算是白明的牵绊,没想到还真的得到了实打实的他的东西……”
她这么说着,忽然显得有些懊恼:“早知道是这样,我该跟千琳更常相处才对,说不定,她现在就不会那么讨厌我,也会对成神更感兴趣。”
任道是更加好奇:“我还以为你会想杀她。”
“那只是无奈之举……对了,老任,你给我这个,是要和我一边咯?”
“我们本来也不是敌人,只是一直没一起行动而已吧。”
“话倒是不错,可你和晁千神、二凶结了盟吧?”
任道是尴尬地笑笑:“怎么,你和阿神闹崩了,还要连累家属啊?”
“当然不是,只是……”奚满月放下手机,笑吟吟地翻出张X光片,递给任道是,“你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