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家是现在的火系灵辖,这一点四大家族的资料中早有记录,无论是那日传讯幻术中见到的一切,还是了解灵辖生平可能接触到的灭世情报,都让奚满月的这次扶乩势在必行。
如果是其他人尝试召回晁昭的魂魄,凭他把自己困在神谕与灵辖通路上的决心和术法,八成都不会成功。
偏偏对方是个雏子,还是个能力仅次于晁千琳的雏子。
奚满月的人生向来如此,除了心上遭受的煎熬和折磨,她想做的事、要做的事总是那么顺利。这就好像是上天抽走她愤怒感后,回给她的补偿。
看到站在面前的年轻魂灵后,奚满月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去询问他的记忆,而是谨慎地将他收进了自己的收魂法器中,想要炼化掉命魂上的独立意志,把他变成和刘浪一样的记忆存储设备,一点点抽取她想知道的一切,避免这块移动硬盘能量过载,无法修复。
“炼化”灵魂她进行过无数次,大学毕业时制造活尸的技术也是在重复这样的过程。只是晁昭生前是个大能,随着自我意识地消散,他的能力到底有多出众也渐渐显现。
如果不是为了镇守神人之间的通讯,他不得不把自己打碎成无数份,奚满月的技术根本就不可能简简单单地战胜他的意志。
可即便如此,奚满月从他命魂中得到的信息也一直是混乱的残片,难以靠她自己的逻辑贯穿成线。
除了晁昭自身的抵触严重困扰了奚满月对信息的获取,她这三年的大事频发也让她分不出心。
奚满月在这样漫长的思路中,发现了事情的异常。
以她的头脑,把关键词连成故事会这么费力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从来没有拖延症的她把这么重要的事再三排在其他事之后,甚至遗忘也太不合常理。
她有些懂了卦诗中“是日无多解无望”的真正含义——天命似乎在有意拉长她了解真相的时间,只为等待晁千琳的成长,等待事情真正到达节点的一天。
但是她还是逐渐了解了晁千琳的过去,确认了她雏子的身份,并肯定她是比自己更接近那件事真相的存在。
当时她对晁千琳的好感只建立在对同类的认同感、对未知的好奇心和对灭世的恐惧感上,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会成为日后的祸根。
所以此时此刻,听到晁千琳咬牙切齿地叫出自己的名字,看到她脸上森森的杀意,奚满月一点儿都不怪她,也不怪自己。
若不是那时万事不知,她也不会到今天已知万事。
而且,她把晁昭放在御鬼法铃中,作为九鬼之一,就是为了给晁千琳拆穿自己险恶的机会。
到底她们这些同类间的惺惺相惜和天命所指,能不能战胜她与平凡人肤浅的亲情与恩情呢?
奚满月由衷好奇,并期待着答案。
晁千琳给了她答案。
看到晁昭身影的瞬间,她脑子里除了愤怒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对晁昭的感情深刻得甚至超过真正父女,从“爱情”到“亲情”的误解更是让她对晁昭的感恩和愧疚叠加数倍。知道自己的师傅死后居然被人拘了魂,困在法器里做为打斗的傀儡,她真的是杀奚满月一百次也不解恨。
晁千神和她的出发点没什么不同,只是他们此时必须要先与太乙对峙,内讧的代价太大,他不得不用出自己最高效、最强力的手段,赶紧解决眼前的问题,才能和奚满月算账。
晁千琳懂得他的心思,把自己身边装满法器和符咒的小空间往晁千神身边一推,凭空一跃而起,跳到太乙放出的空间裂口上,竟然把裂口本身当做实体,像踩着踏板一样到了它头顶之上。
几乎就在同时,晁千神把手中的镜屏散去,汇成两柄七星剑,咒声连连,小空间中的符咒接连飞出,整齐地穿在剑身上腾腾燃烧。
晁千琳借火法术散出的灵子猛地划开太乙头顶的裂口,与太乙试图转移她的那道裂口正好相叠。
因为这两者不是同一人制造,两个空间裂口虽然依旧像两面相对的镜子,却不再稳定地对立,而是相互拉扯,融合间竟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黑洞,吸引着周围的一切向内坍缩。
太乙当即收手,想撤开自己的空间裂口,晁千琳不依不饶地追上,硬是把这个小小的黑洞引到了太乙的肩头。
她这一手仅仅是下意识行为,可是天命在身,完全无脑的攻击便即成真。
太乙一声怒吼,想用重力把晁千琳推开,但晁千琳早在回到方舟之前就已经把自己包裹在她构建的独立空间中,此时几乎不受方舟中的重力影响。
然而,重力骤然变幻,她周围的奚满月、晁千神和蓝晶难以承受,三人瞬间被压得七窍流血。
晁千神吃力地喊道:“千琳,翅膀。”
晁千琳立时会意。
之前对阵太乙时,任世间也让大家控制它的翅膀,不要让它们归位,看来那对翅膀会对太乙的能力产生重大影响,甚至可能就是它的命门。
她当即甩出手上血鞭,借着黑洞吸走血鞭在空中扯出的轨迹,狠狠切在太乙头后的翅膀根上。
若不是缠在骨头上的蛇群涌到此处挡刀,这只翅膀真的会掉落。
空间上没有敌手的太乙从没吃过这种亏,一声怒吼,重力与空间卷集而成的旋风从它口中飞出,错综复杂的属性交流竟然扯破了晁千琳藏身的空间。
骤然被多种重力和空间切割,晁千琳脑中的空间感知再次超载,整个人蓦地失去意识。
正这时,奚满月身边的两道鬼魂忽然脱离了她的控制,朝着晁千琳飞扑而来,其中一人正是晁昭。
不知他的意识犹有残留,还是仅仅出于十六载养育过程中形成的本能,他违背了奚满月的命令,卷着身侧的伙伴把晁千琳被分裂在多重空间中的意识引到了一处。
“师傅……”晁千琳一睁开眼,立刻带了哭腔。
眼前的鬼魂不是死前那一身道袍,须发及肩的样子,而是晁千琳不曾见过的年轻模样。
这副样子只在晁千琳想象中出现过,却和她想象中一模一样。
黑到发亮的眼睛,浅淡微散的眉梢,薄而无锋的唇角,还有与她重见光明后截然不同的充满希冀和坚毅的眼神。
“别怕,师傅护你。”
晁千琳突然好难过,也好后悔。
她已经伤害的和想要伤害的人,会不会像师傅这样包容她的一切?
不会。
这么无条件的爱,除了他再也没有别人能给,连晁千神也不行。
所有的所有,她都要付出代价。
此时首当其冲的,便是她最重要的人们,最重要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