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何以认定……陷害我董家之人……乃是王允和吕布?”董白听后双眸闪动,似乎又恢复了些许生机,遂双手吃力抓住徐承的衣袖,急切追问道。
“董公每每出行皆有随行甲士千余,又有武艺高强的吕布作贴身护卫,可谓是固若金汤。想那吕布,本就品行不端,昔日与丁原如同父子,却因一匹赤兔马和一堆金银财物弑杀其主,改投董公,而今董公遇害,必是其倒戈所致。”
“然吕布乃一介匹夫耳,若无旁人挑唆,必不会无故如此。此前承有幸见宴会之上,吕布不知出于何事惹得董公不悦,而王允却顶着董公怒火主动替其解围,足见二人私交甚厚。再者,吕布跟王允皆为并州人氏,且其一直同凉州人有隙,受到王允蛊惑和挑唆也合乎情理之中……”
董白听后茫然若失,起初有些不太愿意相信,因为徐承提到的这两个人皆是董卓之股肱。但细想之后,却发现竟然从其诸多推断中找不出半点瑕眦,且今日出城之时亲眼见到吕布之亲信李肃屠杀、践踏董氏族人,便更确信了几分。
徐承见对方神态由惊异逐渐转为愤恨,便知其已对此深信不疑,乃继续道,“王允、吕布得手之后,如今定是掌控京畿,麾下甲士数以万计。承孤身一人,势单力薄,又如何能替董公报仇?”
“然天道自有轮回。之前东线告急,董公将其嫡系尽皆调离三辅,如今董公虽然身死,其麾下精锐尤存。且驻扎陕县的牛辅将军又是董公之婿,若能凝聚凉州将士之心,挥师西入长安清君侧,则大事可成矣。”
徐承特地在「凝聚」二字上面加重了语气,眼下董卓已死,群龙无首,且对手又秉持国家大义,用什么来凝聚人心,答案呼之欲出。
然出乎徐承意料,董白听后却并未觉得此言如何振聋发聩,只是低头沉默不语,似心事重重,随后释然道,“看来……看来本君果然没看错……先生确是……确实可以托付……要事之人……本君原本……原本便是奉族人之命……前往陕县,将重要物件交予……交予牛辅将军……无奈遭到李肃截杀……半道折戟……”
果不出所料!徐承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在得知宝藏下落的瞬间得意忘形,而是一步步地将对方引向如何替董氏报仇之事上,同时也使其逐渐消除对自己的疑虑,将宝藏的真实下落相告。
显然,董白一开始提起的宝藏一事乃是试探徐承之举。与常人而言,在一个将死之人面前是无需任何遮掩的,那种对财物的占有欲望和贪婪之心便会暴露无遗,而绝不会去兑现报仇一事。虽说这宝藏绝非一人之力可以开启,但亦可以拿着相关物件以及董白尸身前往长安邀功请赏。在万般无奈之际,董白可以让宝藏沉寂于世,但资敌一事,是绝不允许出现的。
是故董白一开始便着手试探徐承的立场,虽然徐承未倒向董卓,但也中肯独到,不偏不倚,随后便抛出宝藏下落进一步加以试探。
见徐承一脸沉默,董白以为其心生芥蒂,乃解释道,“事关重大,故本君不得不慎之又慎。若是所托非人,则必将酿成大祸矣。还望徐先生见谅。”
“渭阳君言重了!如若换做是承,也定会如此。”徐承平静回应道。
董白听后会心一笑,随后吃力地伸出右手,指向其身边那匹白马,似梦呓般道,“马鞍……马鞍……”
“马鞍?”徐承不明就里问道。
“宝藏的一切,都在这马鞍内……”董白吃力回应道,“其内有宝藏具体方位和机关图……据说是当年……当年祖父觅得一位精通机关术的墨者……筑建而成,就连本君也未曾见过……还有那把书刀,是开启宝藏之关键……”
徐承听后遂好奇问道,“也不知这郿坞前殿假山下的入口,究竟通往何处?”
“噗——”董白惨白的面颊上竟然闪过一丝红晕,艰难笑道,“假山下面确实……却是有条密道,也确实能用……能用这把书刀开启,不过里面……里面除了一些能整死人的机关外……空无一物……”
徐承听后倒吸口冷气,不由为对方精妙算计暗暗叫绝。显然,若是恰才自己有表露半点觊觎财物之心,所造成的后果便不仅仅是两手空空了,一个人过去贸然开启,便是直接丢了性命。若是拿去资敌,等到王允命人开启后发现是假的,也必定会迁怒于自己,届时同样也是性命堪忧。
“宝藏已在先生手中……至于如何取用先生自择便可……”董白如释重负,似乎也看开了,大口喘气后乃道,“先生……先生若是有雄心……也可……也可借其一统天下……只是……只是届时别忘了替我董氏报仇。若是……若是先生想抽身事外,也可将其转交……转交给牛辅将军……一切……一切拜托了……”
“承定不负渭阳君重托!”徐承不动声色回应道。
“本君太累了……想好好休息……”董白双眼迷离,似乎进入了弥留状态,声音越来越微弱,乃继续道,“本君……本君出身富贵,一生下来便是……便是锦衣玉食……鲜衣怒马……侍从奴仆过百……皆呼之欲来……挥之欲去。今日才知,一切皆是……皆是过眼云烟……瞬间消散,且还要背负……背负血债家仇,倒不如……倒不如先生……先生这般逍遥洒脱……”
徐承沉默片刻后,乃回应道,“身处高位,凌驾于众人之上,却要时刻提防他人觊觎。然身处下层,终日碌碌,却同样也是生活困苦。如遇灾年兵乱,则更是流离失所,命如草芥……”
说到此处,见董白瞪大双眸,毫无反应,便上前查探,发现其鼻息全无,显然已香消玉殒多时。
事到如今,徐承都不清楚对方说过的话到底哪句是假,哪句是真。其临死之前都还不让给自己设套,且千方百计试探自己的用意,也不知道最后说的那句过眼云烟究竟是出自肺腑,如释重负,还是试探徐承是否有将宝藏占为己有之意,又或许并未完全透露宝藏的全部信息。
见其自始至终未闭眼,便知其直至最后仍未放下家仇执念,徐承更愿意相信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