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出了南都,到了玄河边上的一个亭子,书生站在亭子里面,一个少年男子正在那里调试琴音,见到书生到来,恭敬地说“师尊,你回来了。”
书生点点头,看着玄河,想起了三十多年前,自己也是在这里送着那个人离去。
他望着悠悠的玄河水,弹奏了一首曲子,曲子前面欢乐,后面哀伤无比。书生也开口吟着一首诗。
“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黄叶仍风雨,红楼自管弦。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心断新丰酒,消愁又几千。”
吟诵完毕,书生按照琴弦,仔细打量这一把故人相赠的名琴,呢喃地说“如今宝琴虽在,佳人已经亡去,这琴本侯留着还有什么用呢?”说着,准备将琴丢入玄河之中。
那少年连忙阻止说“先生,不要,你若是丢了这琴,以后又怎么思念故人呢?”
少年劝说了几番,转移话题说“师尊,你去见礼亲王的儿子,结果如何?”
“石星,小王子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他若是当上圣人,到也是一件好事,只是他喜欢武功,不喜文治,恐怕日后若是没有贤明之人辅助,国朝会衰败在他手中。”
“师尊,你言重了吧?”
“国朝年年征伐,已经国疲民乏,小王子要是继位,应当休养生息,振兴礼乐才是正道。不过这一切都是本侯的猜测而已。或许事情不会坏到那个地步,如今事情已经终了,她临终的遗愿,本侯也算是完成了。唉唉唉,天意从来高难问,她这些年,真的目尽青天了吗?”
书生说到这里,又想起了多年前,那个狡黠的少女。
她父亲连年征战,兄长都从军了,她父亲于是让他们家照顾这个孤女,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年少的他就有一种别有滋味在心头。
为了吸引她的注意,他苦读集子,少年成名,让她刮目相看。
一个绝世佳人,一个浊世公子。
本来两情相悦的他们,怎么会知道不测风云的到来。
他虽然在丰城也算颇有地位,但是比起当朝圣人来,他又算的上什么?
在得知她要去嫁给圣人的时候,他没有责怪她,他知道,这不是她愿意的。
长亭送别,一晃三十年,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唯有感叹“我自飘零江湖去,嗟君此别意如何?”
他背负长琴,和自己的弟子最后望了一眼这送别的对方,只有回到丰城。
耀棣一行人在回去的路上,四皇子看着耀棣有些闷闷不乐,对着耀棣说“怎么了?”
“儿臣舍不得老师。”
“那么为什么不让他一起到京城呢?”
“儿臣能察觉到老师不喜欢圣人,若是他到了京城,反而麻烦。”
四皇子看着耀棣,发现眼前这个孩子,似乎长大了不少。
他们一行人回到京城,当天下午,皇帝就召见了耀棣,耀棣到了坐忘阁,皇帝笑着说“耀棣,听说你在南都收了一个女子当丫鬟,没有想到,耀棣你也是一个小大人了。”
“爷爷,赵猗房她很可怜,她自幼没有爹妈,是她爷爷的一个仆人抚养她长大,这些念头吃了不少的苦头,孙儿是见她可怜,然后收留了她。”
说着,耀棣将自己遇到赵猗房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包括自己父亲为赵猗房改名的事情。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摸着耀棣的头,对着耀棣说“你父亲那点小心思呀,希望这个赵猗房的真的能成为你的猗房。”
耀棣想了想,然后说“爷爷,还有一个人让我给你说一首词。”
“什么词?”
耀棣将这一首贺新郎背诵出来,然后说“那人还说了,这下阕的词人,还到了爷爷你账下效力,那时候你还是太子。”
听到太子这两个字,皇帝神情不悦,耀棣看着皇帝脸色不对,“爷爷,怎么了?”
“这人记错了,他的朋友到朕这里的时候,朕已经继位了。”
皇帝自然知道这下阕作者是谁?当时他登基的时候才十岁,孝懿太后就已经为他筹谋好,弘道元年,四妃就已经册立,不过那时候他这个皇帝都是有名无实,更别说四妃了。四妃进宫的时间也不一定,最早是文妃,弘道三年就进入宫中,然后就是平妃,弘道五年。接着就是雅妃,弘道六年进宫。
那时候皇帝就已经离开朝廷,在升明元年,暗中保护皇帝的贤妃也和皇帝一起进入宫中。
“的确,老师他说老了,记忆不太好了,所以记错了。”
“哼,怕不是记错了,不过那时候朕的确和太子没有什么区别。”
看着皇帝不高兴,耀棣连忙转移话题说“圣人,那个人词人我认识吗?”
“你怎么会不认识?那就是孝昭元妃,当今天下,又有谁敢目尽青天,要将天意探尽。”
耀棣没有想到是孝昭元妃,吃惊地说不出话来,皇帝对着耀棣说“那个书生是谁呢?”
耀棣不傻,见皇帝语气不善,于是摇头可怜地说“他没有说过,他只是说自己有些才能,希望教孙儿,孙儿就和他学了一段时间。”
“是吗?他倒是一个明白人,罢了,此人的事情,朕不想追究了。”
皇帝虽然这么说,但是心中不是滋味,孝昭元妃进入宫中之后,从来不和皇帝唱和作对,皇帝也试探过,称赞孝昭元妃是一位才女,让她为自己题一首诗词,实在不行,就算联诗也算可以,但是孝昭元妃说自己出生将门,不懂诗词。
如今这半阙词,景象优美,豪气干云,有盛唐气象,皇帝自问自己还写不出这样的词,于是心中暗自恼怒“盈盈,朕和你三十年结发夫妻,你对朕却始终如同外人。”
看着皇帝一直不说话,耀棣对着皇帝说“爷爷,你生气了?”
“怎么会?这首词写的很好,只不过上半阙最后少了几分豪气,有些儿女情长了,不如改做……。”皇帝准备改的时候,却发觉不妥,自己为什么要改这首词,然后对着耀棣说“算了算了,朕不能再枉改他人的诗词,好的,劣的,都是别人的才情,朕点石成金也好,点金成石也罢,只是徒增笑耳。”
耀棣听到这话,对着皇帝说“爷爷,这天下有谁敢笑话你呢?”
“这多少人等着笑话朕呢?不过朕一直没有让他们如意而已。算了不提,这些了,朕让你看的书,你看了吗?”
“爷爷,已经看了,要不爷爷你考考我?”
皇帝一笑,对着耀棣说“那好,我问你,什么是大德曰生,大宝曰位呀。”
“这句话,孙儿认为应该颠倒一下,应该是大宝曰位,大德曰生。这句话是说,不要以为这文华殿上的龙椅才是珍贵的,要以天下百姓为重,让他们能够生存下去。这话原来是想说,要生民才能坐稳大若之位。但是孙儿觉得,先要坐上这大若之位,才能生民以成大德,不知道孙儿解得如何?”
“解得好,解得好。耀棣,你果然没有辜负朕对你期望。那么朕再问你,自非克明克哲,允武允文,皇天眷命,历数在躬,安可以滥握灵图,叨临神器!”
“这句话是说,当圣人要有三个条件,第一个就是要聪明,能问能武,如同爷爷这般。这要执掌天下公器,若是下下之人,是不能干的,必须才智胆识都是上上人之选。第二,自己有才也不行,还有上天赐予,若是没有上天庇佑,如同那昭明太子一样,还没有当上皇帝就死了,在聪明也没有用。第三就是要经历磨难,圣人说了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书曰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若是没有做到这三点,是不可以登上这文华殿,坐上这大若之位,执掌这天下公器。”
“哈哈,耀棣,解得好,上一句朕还可以说是你悟出来,如今看来,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你了。”
“就是那个书生。”
“原来是他呀,他倒是有些本事,怪不得能讨得……”皇帝说到这里,咳嗽几声,然后对着耀棣说“好好,你还学到了什么?”
“老师告诉我,这段最为重要的便是最后,由此观之,帝王之业,非可以力争者矣。圣人的位置,早已经注定了,要争是争不到的。”
“好好,果然是朕的好皇孙,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就要光大在你手中了。”
皇帝说着这里,激动地说“朕的儿子,全都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个铁戒指你拿着,好好戴好。”皇帝将手中的铁戒指拿了下来,身体颤巍巍的将戒指戴在耀棣的手中,然后眼中含泪地说“当初高皇帝握着朕的手说,姚家的江山,要交给你了。然后问朕,朕若是当皇帝,应该如何,朕告诉高皇帝,礼乐之兴,以儒为本。宏风导俗,莫尚于文;敷教训人,莫善于学。”
耀棣听到这话,心中吃惊,没想到自己老师竟然和皇帝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