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在小沙弥的目送下，段白楼带着两人一头扎入穹窿山深处。
百里霞红与刘天宝小心地走在前面，不断用木棍探路，打草惊蛇，避开一些危险的小动物。
“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杀人灭口，白云寺僧众都看到我带走了你们两个，要是你们忽然消失了，我的嫌疑最大。”段白楼开口道，“三武司可不是吃素的，这里毕竟是大乾的天下。”
百里霞红恍然一惊，一夜担忧尽去。段白楼说得对，这里是大乾啊。
即便是在小李飞刀那样人命如草的世界，杀了人必定被通缉，抢劫过后也会有人来查案。只是因为官府力有未逮，才会显得反应迟钝。但这里是天元世界，大乾对民间的控制力与小李飞刀世界的大明不可同日而语。
明白过来的百里霞红终于卸下心中防备，一边在前面探路，一边旁敲侧击。这些天她已经基本搞清楚了王伯泰投虎贲军的理由。
天元世界高武隐匿，百里霞红是多亏认识了黎先生，这才知道的多一些。
平民百姓所知的顶级武力基本就是那几位声名赫赫的“帝境”，他们通常把这几位当做神明来朝拜，也不认为他们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那么“帝境”以下呢？
没了。
什么菩萨、真仙，对老百姓来说也是神明一流，都不认为这是人能达到的境界。
大乾的王侯，老百姓是很恭敬的，但更多的是认为这只是一种爵位。很少有人知道，在大乾得封侯爵就可位比佛门罗汉、道家真仙。
因此在武林中有着偌大名声的王伯泰、段白楼等人，实则已经走到了凡人认知的武力极限。想要再进一步，已是前方无路。
若他们本是权贵子弟，自然能利用朝廷资源再次攀升。可惜他们都只是江湖草莽，就算是王伯泰，也脱不了一个土财主的标签。这种情况下，投军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而虎贲军这个番号绵延多朝，是古汉时就存在的精锐部队，曾有三千虎贲勇士创下灭敌五十万这样宛如神话一般的战绩。无论在哪一朝，虎贲军都是朝廷的绝对心腹。先天之上的道路，虎贲军中绝对有所传承。
“青羊湖那场比武，你为什么要故意输给王伯泰？如果能进入虎贲军，得到的好处远远不是千两黄金可以比拟的吧。”
段白楼轻哼：“哪有那么容易，且不说以我的性格待在军人很容易得罪人，就说上下打点，结交人脉就不是我擅长的。王伯泰能走的路，我未必能走，而且……”
“而且什么？”百里霞红竖起耳朵，段白楼的经历其实和她很相似。他现在所面临的选择，百里霞红未来很可能也会遇到。
段白楼坦然道：“而且我是真打不过王伯泰！”
“嗯？”
“不要奇怪，王伯泰家传‘朝阳一气剑’本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绝学，他本人也算天资卓越，在家传武学的基础上推陈出新，自创‘红日朝阳剑’。虽然失却了朝阳一气剑中的道家真意，威力却更为巨大，也更契合王伯泰本人。相比之下，我有什么？”
“除了在奇遇中获得的这柄飞影神剑，我什么也没有，拿什么去打赢王伯泰……”段白楼看了看手中之剑，一声冷笑，“‘决心一指’朱景同倒是赢了半招，但他的结果可是一点都不妙！”
朱景同赢了王伯泰？
这可和百里霞红听到的不一样，不是说因为朱景同的“决心指”过于危险，王伯泰一时没能收住手，一剑削断了朱景同四根手指吗！
想到这里，百里霞红心中一寒。
“借着这场比武，起码我在江东的名气已不逊于王伯泰，这已经是最大的好处。”
混江湖武功是关键，它能决定你的生死；名气同样是关键，它能决定你活得滋不滋润。
“咦，前面没有路了……”刘天宝忽然道。
深山虽然人迹罕至，总还有猎户游人走过的小径，然而现在连这样的残痕也没有了，前方是真正无人踏足的密林，灌木丛生。
段白楼眉头紧皱：“继续前进。”
又走了好一会儿，百里霞红和刘天宝两人不断在前方开路，刘天宝手中的不过是从白云寺僧人那里借来的普通柴刀，已经砍得卷刃。段白楼也不得不亲自开路。
“我们究竟在找什么？”百里霞红累得够呛，装作不经意地一问。
段白楼传了口气，走深山中走了大半天，即使是他也消耗了不少体力。“找什么？当然传说中居住在山上的仙人！”
百里霞红惊愕地回头：“你要寻仙？”
寻仙，对百里霞红不是一个陌生的词。她的生父，那个苏姓书生，正是往天断山脉寻仙这才有了她。作为黄狐岭了道村土生土长的村民，她更知道，天剑峰上的确有着太谷剑宗这处仙门。但因为求药之事，百里霞红对这些仙门的印象并太好。
“你为什么觉得这里一定会有仙人？”
段白楼直起身子，一脸肯定：“古汉《越绝书》有载：‘由钟穹隆山者，古赤松子所取赤石脂也’！”
赤松子，农皇时雨师，同时亦是五帝中帝喾的老师，曾服食水玉之精，不惧烈焰焚烧，可驾驭风雨出行，故为雨师。
晋朝时，赤松子与仙人在石室山青霞洞天弈棋，有樵夫王质意外得见。棋局结束，王质的斧柄都已朽烂，这就是“观棋烂柯”的典故。石室山从此改名“烂柯山”。
赤石脂是炼丹的重要原料，连赤松子都在此开采过赤石脂，那么穹窿山的确很有可能有修道者存在。所以严格来说，段白楼与百里霞红两人的目的地是相同的。
是的，刘天宝原本的目标同样是穹窿山交易坊市。所以二人才会在离开徐家后第二次相遇，从而引发了那场战斗。
深夜，篝火旁。
“你师父就没告诉你该怎么找到穹窿山的这处交易坊市吗？”百里霞红以传音入密的手法询问刘天宝。
刘天宝露出苦色，天龙道长当然给了他信物，但使用信物的前提是他的修为要在练气五层以上，但现在……
百里霞红叹气，只看刘天宝的脸色她就知道答案了。
出来已经许多天，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不知道黎先生在廷尉狱到底怎么样了。
“看来要转换一下思路了……”段白楼突然说出了和百里霞红所想一样的话，“白云寺身为此山地主，我不信他们就一点东西都不知道！”
对呀！
百里霞红突然觉得是自己想岔了，何必费尽心力去找呢？就像了道村里，未毕人人都知道太谷剑宗就在天剑峰上，但这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秘密。
段白楼是江湖老手，抓人逼供探听消息都是轻车熟路。只过了一个晚上，他就从一名老僧那里撬来了消息。
“那老和尚口风还是很紧的，只是说曾经见到‘山市’！”
“‘山市’又名‘鬼市’。尝有凡人于山中见雾起，其中宫殿数十所，碧瓦飞甍，高垣睥睨，连亘六七里，居然城郭矣。中有楼若者、堂若者、坊若者，历历在目，以亿万计。”
百里霞红皱眉：“此必是幻象。”
段白楼点头：“这当然是幻想，然其又有真实之处。鬼市之所在，往往聚集山精鬼魅，凡人不可至。故非人者、脱俗者，皆以此为据点。简单说来，这鬼市就是修士和妖物互通有无的场所，有若人间坊市。”
百里霞红突然道：“还有一点，纵然是修士妖物的坊市，本质也是‘集市’。即是集市，必然实在特定的日子开启。那和尚有说他所见到的‘山市’是何时吗？”
“三月初二。”
也就是说穹窿山的山市应是月初之时举办，他们来早了。
一般山市之所在自有其特点。当是地处偏僻，常人不至，或云海翻腾、或阴气密布、或山势险峻……总之，必有奇貌。
百里霞红三人登上穹窿山北峰，眺望全山，山势朦胧，草木苍黄。
十二月初一，东峰之北有异气升腾，其云如盖。夜间，一片光明盛景，有金身佛光显化。
“这山市果然和白云寺的和尚有关系！”刘天宝出言讽刺。
“那边是……海云崖，百丈泉！”
海云崖下百丈泉，是穹窿山有名的景致，也曾有游人特来观赏。倒是不知这里居然会有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