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半哄半劝下,夫人亲自把儿子送到了屋子里。
给他脱外套的时候,一张折叠好的旧报纸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她捡起来,冷不丁看见了上面的合影。
左边的女人她认得,全国妇女道德会会长傅平君,右边的……是苏清月。
她并没见过苏清月,但是对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陌生!
传闻里,她出身低贱来历不明,但厉辰风被她迷得死去活来。
夫人对此并不排斥,儿子迟迟不肯成家,对相亲也是推三阻四,这让她很担心。
苏清月的存在,至少证明了儿子还是正常的,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她拿着报纸,仔细端详。
照片上的女子,梳着时下流行的一字髻,薄薄的空气刘海覆盖在额头上,看上去温婉又娴静。
她身上穿着妖娆贴身的旗袍,颈上和手腕都带着配套的翡翠首饰,眼神清澈透亮,却又风姿绰约美艳动人。
且不论其人究竟腹中有无才华,但是这身皮相,就足以让她四处兴风作浪!
外表生得美固然是件好事,可美成这样子,隐有祸国倾城之患,这就难断吉凶了!
夫人之前觉得传闻有夸大之嫌疑,不如为信。
如今亲眼见到后,竟有些庆幸她已经死了……否则,这女子不知道还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少帅回燕京数日,却拒绝与外人相见,对适婚女子也都兴致缺缺,身上却唯独揣着这张报纸,足以可见苏清月的份量!
“我跟大帅怎么就生了你这情种!”她叹息着将报纸放回去。
次日清晨,饭桌上厉辰风依旧谈笑自若,完全看不出昨晚醉酒的颓废痕迹。
他越这样,夫人就越心疼。
“我昨天出去逛街,遇到了许副参谋官的女儿,生得如花似玉又能说会道。我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所以特意请她到家里做客……”夫人悄悄观察他脸色。
“什么时候过来?”厉辰风问。
“上午十点钟!”
“刚好,我待会儿要去找云飞,要到晚上八点才回来,你们可以放心玩一整天都不用担心被打扰!”
“晚上八点回来?你明知道我的意思,却故意存心气死我!”夫人作势捂胸口。
“母亲,我跟云飞的关系,您又不是不知道!回来这么多天,还没有正式聚过呢,晚上回来,我给您带最爱吃的点心!”
夫人望着儿子那张俊脸,怒火和失望全都烟消云散。
她只能在心里开导自己,这回大帅不会轻易放他走,来日方长,以后催婚机会还多着呢。
晚上,厉辰风果然回来的很晚,大帅在客厅等人。
虽说是名义上的软禁,但是基本上的自由还是有的。
只要不出燕京,随便他怎么折腾,大帅相信眼皮底下出不了事。
“又去哪儿乱跑,就不能老实呆在家里修身养性?让人看到了,又以为我在故意纵容你!”他责备说。
“这么晚了还不睡,有事么?”厉辰风反问。
“过几天,张宝山要带着儿子来燕京转转,这是大总统的意思,希望彼此双方能够解除误会,共同为国效力。”大帅说。
“张宝山有儿子?他不是只有几个女儿么?”厉辰风很意外。
“好像年轻时落外面一个私生子,最近认祖归宗了。这趟带着同来燕京,也是为了让他长长见识。”
“哦。”厉辰风恍然。
“你看着我做什么?”大帅狐疑。
“你在外面有么?”厉辰风问。
“老子要是还有替代品,早就枪毙了你这逆子!”大帅怒不可遏。
“我就随口一问,你又何必心虚?”
“我……”
望着他的背影,大帅恨得咬牙切齿。
厉辰风回到楼上房间,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那条狗还是不肯进食,再这么下去,早晚饿死,但他也没办法。
心病还得心药医,他总不能掰开狗嘴往里灌东西吧?
他躺在床上,枕着手臂,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苏清月的脸庞。
留声机里,女人慵懒性感的低唱。
“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难为情难为情,什么叫做难为情……想爱我要爱我,你就痛快的表明……”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似乎都在意有所指,只将他听得心烦气燥!
苏清月就是他的劫,以为人死了就可以逃脱,却不想竟是大错特错!
如果当日宁河,他紧紧抱住她不肯松手,是不是现在就已经苦尽甘来了呢?
可惜时间不能倒流,他也无从后悔!
燕京城外,一辆破旧的马车上,并排挤坐着两个人。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道,一个面容稚嫩的孩童。
老道蓄着长发,道袍上打满补丁,满身污垢,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棉袄袖口已经被磨得反光,又黑又脏。
然而头发却是根根分明,精神抖擞地泛着亮光,看起来非常干净。
在他们旁边,放着包扎完好的棉被,女人精致的面容,悄无声息地暴露在空气中。
“师父,您确定要这么做吗?”孩子揣着袖子问。
“你已经问我六遍了!要不是因为你生病,咱们早就进燕京城了,怎么可能会等到现在?”老道不满道。
“可是,这么漂亮的女人,就这样把她卖了,多可惜呀。”孩子痴迷地盯着她说。
“漂亮能当饭吃吗?漂亮能当衣穿吗?你看着她就能温和、就不能饿了吗?我七十岁,你四岁,咱们老的老小的小,带着她有什么用?啊,有什么用?!”老道气急败坏道。
“说的也是,那就卖了吧!可她毕竟是具尸体,会有人买么?”
“你不懂,有些有钱人就喜欢稀罕物,他们对活人没兴趣,单就喜欢尸体!”
孩子一脸懵懂,老道也懒得继续解释。
“师父,您说她值多少钱?”
“多的不说,少说也得三十个大洋!”
“三、三十个大洋!我都卖不了这么多吧?”孩子舌头都打结了。
“你活着的时候当然不值,但是死了扒掉皮,就值了……”老道眼中透着亮光。
孩子抖了下,默默往角落挪去。
“咱们是要把她卖到窑子里去吗?”
“什么窑子?你这孩子哪来的邪恶想法?再说了,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卖出好价钱!是去黑市,黑市,我再最后说一遍——黑市!”。
老道暴躁的声音传出去,路两边树上的乌鸦都给惊飞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