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东把刘向南打了一顿,总算是气消了不少。
“你大哥我虽然不懂做生意,但也知道这做生意得看长远,眼睛不能净钻到眼前的蝇头小利里头。你真要是为了长远,就不会做这种事情。”
刘向东缓了缓,看着自己弟弟似乎已经听进去了一些,语气态度也稍微更缓一些,“咱们妹夫说的对,世上哪有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你要是再不识好歹,非要捞偏门,你早晚得栽在这上面。”
兄弟情分不是那么好割舍的,家里的几个孩子,可以说,刘向东是看着弟弟妹妹长大的,绝不希望自己这个眼瞅着出息的弟弟因为走上歧路而出事。真要是出了事,他还能不管?整个老刘家都是一体的,谁犯了事儿,都不光彩。
“我再考虑考虑。”刘向南很是犹豫。
他的生意能够迅速做大,跟这些个偏门也多少有点关系,别人不敢收的东西他敢收,他就比同行多了几分优势,连带着可回收资源公司都对他另眼相看。
刘向东道,“你还考虑个啥?弟妹侄子可都指着你呢,你要是出了事儿,谁可怜他们?难不成你想让你儿子往后被人笑话老子是劳改犯吗?”
“我知道了。”
刘向南身子稍微打了个激灵,做偏门生意捞钱多捞钱快不假,他也的确十分动心,但有些东西是钱买不会来的。但凡当人老子的,有哪个不希望自己在儿子心中中是个大英雄,而是人人唾弃的劳改犯?
“那你就再好好想想,别生意做得好好的,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刘向东不再多说,任由自个儿这弟弟好好考虑,反正他说也说了,教育也教育了,要是不管用,他也没法子了,只盼他能真正听进去才好。
下午,三叔的儿子‘飞鱼’开着跟刘向东借的手扶拖拉机从镇上回来,顺带着送了陆坤一只大白鹅。
“自己不留着吃,给我干嘛?”陆坤嘴上这样说,但手里却忙不迭地接过,然后从口袋掏了一包烟塞他手里。
这大白鹅是真的够沉的,估摸着得有七八斤,沉甸甸的,肥得很。
陆坤寻思着,今天把这大肥鹅提回家里杀了吃,几个孩子肯定很高兴,能吃得满嘴流油。
‘飞鱼’道,“这是镇上老表送的,我家里留了一只,够吃。这一只我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婶儿身体还好吧。”初八回来探亲的时候陆坤就听说三婶身体不大好,三天两头上县医院治病。听说治了几个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陆坤思忖着,实在不行,干脆把三婶儿接到省医院治算了。
“现在好多了,就是胃口一般,医生说了得好好养一阵子才能养回来。”,‘飞鱼’笑笑道,“我现在房子盖好了,已经能住人了,我专门给我爹妈留了个大房间呢。前天还听她念叨你呢,问我什么时候你们一家子回来。”
之前刘丽萍这堂弟正值起房子,结果自己老娘突然病倒,急得第二天立马让建筑工人停工,全力筹钱给老娘救命。
陆坤听了消息,立马就让刘丽萍给三叔家转了三千块钱给老婶儿治病。
挺过了那阵子,三婶治得差不多了,堂弟夫妻俩才敢继续把建筑工人叫回来,把盖了半茬儿的房子接着往上盖。
所以,对于陆坤,‘飞鱼’是说不出的感激,要不是自己这堂姐夫及时伸出援手,自个儿老娘还有没用命在都说不准呢,更别提把未竣工的房子给盖好了。
“那就好,别忙着走,咱俩喝两盅啊。”陆坤发现自己这便宜堂弟经历那么一档子事儿,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更能担起责任了。
同样是三叔三婶儿生的孩子,虽然听说‘飞鱼’这小子小时候调皮捣蛋事儿没少做,祸没少闯,但长大之后这性子倒是跟以前大相径庭,反而是三叔三婶小时候紧吧着的乖女儿,现在叛逆得不像话,连自己吃饭的碗都懒得洗,更别提帮忙家里干活了。
那堂妹没少悄悄跟刘丽萍打电话寻摸好处,希望从堂姐堂姐夫这儿得到什么好处,每次都被刘丽萍给搪塞过去。
真要是个知好歹的,陆坤夫妻俩怎么可能不帮扶一把。
但像她那样的,陆坤至今搞不懂那是什么脑回路。
这个年代,初中文凭在乡下算是马马虎虎,在城市里的话简直一抓一大把。
可这姑娘倒好,反倒是一副现在你帮我,我将来肯定提携你们,让你们沾我光的语气。
这种蜜汁自信,简直让人无语。
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这副样子,能指望得上?
“不了,不了,我等会儿得去看猪去,看好了就早点回来吃了晚饭睡觉。”‘飞鱼’说完,又朝屋里看了看,“一鸣他们呢?”
‘飞鱼’是村子里唯一的一个杀猪匠,为人厚道,尽管只是刚入行杀猪两年,但因着得了村民信任,多有帮衬的缘故,收入还算是不错。
要不然也不会有钱起红砖房。
杀猪卖猪肉是一件脏活儿累活。
‘飞鱼’一般下午三四点钟就得去约好了的养有猪的人家家里看好猪,谈定价钱,然后约好杀猪的日子。
他每天凌晨两三点钟就得起床,然后架起梯子,吆喝人帮忙把猪吊好,手起刀落地进行一步步杀猪工作,历经烫毛去毛、清洗内脏等一系列工作之后,才能把猪肉送到固定摊位上进行一天的销售。
要不是夫妻俩轮流换班,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三百六十天不停歇的活儿,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不过,最近镇上传了消息,说是要定点宰猪,所以往后养猪户的猪得拉到屠宰场由工人杀,‘飞鱼’夫妻俩只要早上凌晨五六点钟去把猪肉取回来放到摊点上卖就行,再也用不着每天晚上只睡一半了。
这事儿对他们夫妻俩来说谈不上好坏,虽然看起来赚得少了,但他们夫妻俩不用轮流换班的话,白天就可以支起两个肉摊子,组成‘夫妻档’,赚到的钱并不比之前少,甚至还轻松了些。
陆坤道,“一鸣他们几个跟着村里的孩子疯跑,都不知道跑哪儿了。”
“那就算了,原本还想邀他们几个去我那儿,让我媳妇给他们弄烧烤呢。”,‘飞鱼’跟陆坤打了声招呼,又朝正在院子里给鸡群撒米饭的刘老根道,“伯爷,我回去了啊。”
“你去忙活吧,你事儿要紧。”刘老根摆摆手,脸上难得地挤出一抹笑容。‘一个侄子半个儿’,眼瞅着长大的,怎么可能没点感情。
大哥刘向东的女儿闹着要去看堂叔杀猪,大嫂直接扬起巴掌啪啪朝着这丫头的屁股扇了两巴掌,这丫头立马哇哇大哭。
‘飞鱼’去了养猪户家里看猪,跟人谈价钱去了,陆坤先跟刘老根去看了看后院的芭蕉院,结果发现翠绿色一片,但全都是刚开花,果实小小一个,估摸着没三五个月,怕是吃不到老丈人种的蕉了。
陆坤跟老爷子溜达了一会儿,就去了三叔家,打算去瞧瞧三婶儿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当是替刘丽萍去探望探望她婶儿了。
堂弟‘飞鱼’盖的房子是一层的红砖房,拢共六间,三叔三婶住最大、采光最好的屋子。
陆坤第一眼瞧见三婶,差点没认出来。
这也太瘦了,说是骨瘦嶙峋完全形容不出那种风吹就倒的即视感。
“三婶,您别忙活了,赶紧坐会儿。”陆坤忙把老太太往椅子上引。
在门外瞧的时候,老太太的精神头不大好,闲得相当忧郁,听见陆坤喊她,脸上立马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老太太把珍藏了不知道多久的葡萄干儿、蜜枣、柿子干端出来招待他,黏黏糊糊的,人却很是热情。
陆坤向来不大能吃甜的,但为了应付老太太,让她开心,还是捻起了几颗葡萄干,硬着头皮往嘴里送。
要是上别人家,别人拿这个招待他,他铁定是立马走人,但面对老太太的热情,陆坤终究是狠不下那份心。
因为在老太太的心里眼里,她端出来的这些,就是她珍藏的宝贝,是她招待人最好的东西。
“姑爷你可真出息,我在电视上看见过你。“老太太笑眯眯的,脸上的褶皱全挤到一快儿,明明只是六十多岁,但看着却比八九十岁的老人的面容还要吓人,“我和你三叔年纪大了,说不准哪天就两腿一蹬到阎王爷那儿报道了,你堂弟夫妻俩都不容易,往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帮忙着拉扯一把。”
老太太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救急不救穷的道理,所以她只希望日后自己儿子媳妇、孙子这一辈,真要是遇到了难处,自己大嫂家的姑爷能帮忙着拉扯一把。
“这个您放心,没事,他们有事儿我一准帮忙。”陆坤轻轻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
他说的是真心话,‘飞鱼’夫妻俩都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如果不遇到什么大灾大难的或是什么重大意外的话,还真不需要他怎么帮扶,就能把日子过好。
至于那个堂妹...这个还是算了,没听见老太太自个儿都不愿意提嘛,显然是眼不见心不烦。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忍她几年随便她闹,嫁出去之后就好了,用不着早晚见面。
关于这个糟心堂妹的那些糟心事儿,丈母娘李秀琴早就跟陆坤夫妻俩学舌了,所以陆坤也是秉持着能不沾便不沾的心思。
临走的时候,陆坤从大衣里兜数了一千块钱,以自个儿媳妇刘丽萍的名义给老太太,让她安心休养,想吃什么买什么,别老想着省吃俭用。
当然了,陆坤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
给了三婶一千块,回头直接就给了自己老丈人一万块,顺带着再数了一千块钱,让他交代大舅哥,等到舅舅家表哥表嫂的儿子满月了,代他们夫妻俩封个一千块钱红包过去。
陆坤带着孩子们回到南明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整个天色几乎完全昏暗下来,如同一个倒扣的黑色铁锅一般。
回到家的时候,陆明哲已经睡着了,他没去打扰,打发孩子们赶紧去洗澡,就吆喝他们上桌吃饭。
说好的杀大白鹅难以实现,不是因为天太黑了,而是小光头打算把这大白鹅当宠物养,死活不让杀。
晚上八点钟,几个孩子就被陆坤赶回房间睡觉了,今天累了一天,几个孩子全都是筋疲力竭的,哪还有看电视的心思,上下眼皮直打架。
陆坤和刘丽萍关上门办完事儿之后,倒是聊起今天的事情。
陆坤沉吟了一会儿道,“我问大哥了,二哥应该听见去了。他顶多算是迷了心窍,醒悟过来应该就没什么事儿了。再说了,二哥这年纪上来了,性子可比以前稳重多了。”
“这倒是。”自己的二哥,刘丽萍还是了解的,虽然有时候犯浑,还有点赌性,但为人还是相对稳重的,分的清好赖,不至于听不进去劝。
“至于你说的乡下老百姓吃菜难的问题...”
陆坤沉吟了一下,而后继续道,“今天我也顺带去看了,乡下蔬菜基本都被冻死了,有好些人家干脆不煮饭了,见天地吃红薯:烤红薯、蒸红薯、煮红薯糖水、烟熏红薯片干......”
“至于其他的,我打算明天去找区领导了解了解菜篮子工程搞得怎么样了再说,尽量说服领导往乡下多投送点蔬菜吧。”陆坤活动了下脖子道。
“那行。”刘丽萍伸手拍拍他的后背,而后另一只手直接往外伸,把台灯摁灭,在陆坤耳边道,“早点睡吧。”
陆坤愣了一秒,而后推推自己媳妇的肩膀,有些纳闷道,“诶,不是,咱们刚才不是说好了聊完天之后再来一次嘛。”
“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刘丽萍用脚压住被子,把自个儿裹得紧紧的,连连摇头道。
陆坤当然不同意,快乐的事情就得快乐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