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犹如一道闪电击中心灵。
“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陆坤身子颤了一颤,艰难地开口道。
孙承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把孩子递了过来。
陆坤小心地抱着孩子,眼睛通红,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
“浩浩”,陆坤抿着嘴唇,呢喃着,身子差点栽倒。
“坤子,你冷静点,这不是浩浩,这孩子是个女娃子!”,石头的双手止住了那个男子,只得把肩膀斜过来,顶住陆坤的脊背。
“嗯,我知道,我就是看到这女娃儿,想到浩浩了”,陆坤抬手抹了抹眼泪回道,示意石头放心。
陆坤瞧了瞧怀里的这个孩子。
这孩子应该还没有满月,额头皱巴巴的,活像个小老头,脸红得像喝酒上脸的醉汉,胎毛还没有褪去,说不出的丑。
孩子的眼睛很亮,不哭不闹,在陆坤的怀里安安静静,对刚才的生死一瞬全然不知。
陆坤摸了摸她的小肚子,肚子很扁,大概是母亲没了奶水喂她。
在这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大人和小孩都普遍营养不足。
孕妇生了孩子之后,营养跟不上,也就没了喂养孩子的奶水。
陆坤在前几年的时候就在村里见过,不少孕妇生产之后,营养跟不上,奶水不足,家里的汉子就臊着脸,端个海碗,村上村下地向村里适龄的妇女讨母乳,给孩子续命。
陆坤看着那哭嚎不止的男子,心中倒是对他的话信了几分。
毕竟。
没谁傻到偷女孩。
要是真想要个女孩子,只要诚心,随便往乡下转一圈,就能抱养个女孩子。
农村生活多艰,他们还是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跳出这个坑的,哪怕是要他们和孩子就此断绝血缘关系!
当然,要是想抱养男孩,那会艰难很多。
重男轻女是有很多现实因素的。
每一个男孩长大,就是一个劳动力,谁家儿子多,谁在村里说话就越响亮,腰杆越硬。
无论是邻里吵架打架,还是农田抢水,男人都是主力。
村里但凡日子过得好些的,都是儿子生得多的。
女孩子能干嘛,养大没几年就跟人跑了去,后半辈子一年也见不着几次,养着也心寒。
在现实利益和情感因素的双重影响下,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思维里,当然是男孩比女孩更值钱,重男轻女也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别打他,先问问他是哪儿的人”,看着这忍痛哭嚎的男子,陆坤仿佛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
一样的无奈,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无奈。
虎毒尚且不食子。
若不是走投无路,有哪个父母会舍得让自己的孩子离开自己,特别是以这样一种死去的方式离开。
“我是下河村的,我叫李清泉,就是从村口往里头数,第三座屋子就是我家,你们可以去问,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
汉子挨个给陆坤几人磕头。
孙承泽和刘仕勋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们的思维里,自己都还是个孩子,骤然听到汉子说的这种事儿,有些迷茫。
“附近几个村子的人我都问过了,没有人愿意抱养我家的娃儿。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我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家的娃儿!”,汉子说着,便又准备给陆坤几人磕头。
“你先起来!”,石头也不怕他是骗子,直接放开他,把他扶起来。
“待会儿你带我们去下河村走一趟,事情真要是像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们会想办法帮你的。”
陆坤倒也不怕有什么骗局陷阱的,下河村离这里也不远。再说了,真要是有什么也不怕,石头一个人就能放倒一群人。
陆坤没把孩子还给那汉子,而是让石头他们轮流把裤子换好,再把孩子交给他们自个儿躲草丛换内裤,穿衣服。
刘仕勋这傻子果然没预备干净的内裤,只好先不穿内裤,直接把长裤套上完事。
“我载着他俩,你把孩子交给孙承泽”,石头提议,他载着李清泉和刘仕勋。
“成!”,陆坤倒也没有拒绝石头的好意。
孙承泽抱着孩子,颇有些不知所措。
陆坤笑笑说:“我当年也是这样,我大女儿出生的时候,我年纪比你还小呢,你试着这么抱”。
陆坤说着碰了碰孙承泽的手臂,让他放轻松点,别硌着孩子。
“石头,你开慢点儿,我这儿有孩子呢,怕跟不上你”,陆坤怎么说也算是奶爸了,知道小孩子不能受风。
“好”,石头没再多说,放慢车速。
陆坤把摩托车开出自行车慢骑的速度,生怕孩子受风落下病根。
石头和陆坤把摩托车开进下河村的时候,已经完全天黑了。
村子里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
“哪间屋子是你家吗?”,石头扭头,问向李清泉。
“那儿,就是门前有棵芒果树的那间屋子”。
......
几人下车,还没等进院子,就听到里边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是一个妇人的声音,听音色有些沙哑。
李清泉神色一变,快步跑上前,推开院门。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地上匍匐着向前爬行。
李清泉洒泪,过去扶起她,女人不断地捶打他的胸膛,两人身上满是泥垢。墙角出,两个女孩双眼无神地抬头望天。
......
“五年前,我娶了我现在的老婆。在她很小的时候,因为大病了一场,村医庸医用药用针不当,落下了小儿麻痹症,从那儿以后,她就很难独立行走。平常时候,她都是靠撑着凳子,才能勉力行走。我已经有两个女儿了,她们可能患上了什么遗传病,思维比较迟钝。当然,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病。一大家子全靠我一个人养活。这几年收成都不算好,公告粮却越涨越多......我也想过去偷去抢,但我怕,不是怕死,而是怕我自个儿出了事儿,她们母女几个就活不成了......”
“我不怨他,像我这样的人,生来人憎鬼厌的,给人做了那么多年女儿,也被人嫌弃了那么多年。自从嫁了他,他没给过我气受,有口吃的都紧着我,自己一个大男人,半夜饿得去水缸舀水充饥。嫁他,我无怨无悔,哪怕是陪他一起去死,也值了......”
听着这对夫妻的话,孙承泽和刘仕勋两个大男人都哭成了傻子。
石头侧过身,抬头望天,不敢去看这对夫妻。
陆坤强忍着泪,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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