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相爷将书放递给萧宁,目光一凛,脑后升起一团清气,清气蒸腾之中托着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夫子。
“孔子!”
萧宁一眼就认出来这位至圣先师。
当然,这尊孔子不可能是孔子本人,不过是陆老相爷这些年读儒家经典的心得体会,具象成这一尊化身。
“子曰……”
萧宁正襟危坐,捧起书来,跟着诵读声全神贯注地开始学习。
孔子化身书声琅琅,萧宁专心致志,随着学习不断地深入,那孔子化身渐渐开始向上漂浮,有越变越大的趋势。
而萧宁身后也同样升起一团清气,清气吞吐包容,云蒸霞蔚,在反复交融之中开始凝聚成人型,也随着那孔子化身开始逐渐膨胀变大。
竹楼外,蒯青正跟他的那些兄弟们,在忠伯的监督下,正一个个排好队形演练武道。
十几个大汉看似笨拙,但在忠伯的调度之下,居然能够做到灵活变换阵型,以应对不同的假想敌。
“蒯青!你又在偷懒!”
忠伯拎着婴儿手臂般粗细的藤条,朝蒯青这里一跛一跛地走了过来。
所有人都能做到井然有序,就是这小子最会偷懒,结果又把阵型给弄乱了!
“臭小子!要不是因为你是我老蒯家最后的独苗,我非得打死你不可!”
忠伯抡起藤条,就往蒯青这小子背上乱抽。
蒯青哪里敢躲?
只好龇牙咧嘴地强笑着,嘴里还不着四六地咧咧:“大伯,我知道错了,哎哟!轻一点!别往下三路打,小心点别真的给咱老蒯家断了根了!”
忠伯看他这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气得差点都快笑出来,直接一发力狠狠地抽在蒯青地屁股上,疼得他直抽抽。
“你这不正经的小子,真不知道我弟弟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出来,赶紧给我站好归队!”
蒯青捂着自己的屁股,用力地揉了两下,嘴里嘟囔着:“成,我马上……”
“嗯?还愣着作甚?还不快给我起来!?”
“不是,大伯,你快看!”
蒯青忽然变了表情,坐在地上拿手指着天空,一脸的震惊。
“臭小子,你要是出歪主意唬我,我可饶不了你。”
看着蒯青这不似作假的样子,忠伯有些迟疑的转过身去,这小子要是还搞无聊的恶作剧,今天他就别想好手好脚地回去了!
“这是!”
这回,轮到忠伯惊讶了。
只见那竹楼上的天空中,淡淡地浮着两道相对而坐的虚影,一人讲授,一人聆听,场面十分地和谐安静。
“老爷终于等来了,能继承学问的年轻人,真是可喜可贺!”
忠伯捋着胡子,微微点头。怒气未消的脸上,忽然绽开了笑容,脸上的皱纹都跟着揉成了一团,显然是发自真心的欢喜。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蒯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跟忠伯站在一块,学着他的样子,用手摸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捋着那根本不存在的“胡子”,故作老成地也点着头。
忠伯转头看到蒯青这副嬉皮笑脸样子,瞬间一股火又腾得冒了上来,反手直接又是一下:
“你这小子,还不快给我去操练起来!等你出门了以后如果还是只有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别说是我蒯忠的侄子!”
“哪有什么机会出去……等一下,大伯,你是不是说我终于能出门了!?”
蒯青脑瓜子灵得很,一下子就心领神会,这下也顾不上身上刚刚挨打地疼,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歪着脖子直视忠伯地眼睛,那渴望的眼神火辣辣地叫人真有些受不了。
“自己琢磨去!现在,快给我好好练起来!”
忠伯仅剩的那只眼睛一眯,眼神充满了狡黠,但就是吊着蒯青的借口不直接回答。
“成!”
蒯青从小跟着忠伯长大的,忠伯都暗示地这么明白了他又怎么会悟不到,整个人顿时就像是安了弹簧一样,直接蹦了起来,回到其他兄弟中去,有模有样地做起了早课。
忠伯拄着藤条,回头接着看那竹楼上空的气象,默默无语。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能够打破这里静如死水的僵局了。
这些年也不乏有青年俊才前来求学,但能够受的老爷这般重视,并且愿意倾囊相授的,这还是头一遭。
忠伯眼中一花,看着萧宁散出的清气人形,再回头看蒯青这些晚辈挥汗如雨的样子,仿佛是回到了当年,他们那些老兄弟跟着陆老相爷的日子……只是如今,那么多兄弟,只剩下他还有半条命,勉强支撑着了。
“未来,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
萧宁早上的学习不过是早课,当然不会一学就是一整天,那非得饿出毛病来不可。
到了饭点,萧宁跟蒯青他们一起暂作休息,开始用早饭。
“滋溜滋溜~~”
萧宁一碗接着一碗,似乎是饿极了一样,看得一旁的蒯青他们这些壮汉都觉得有些自愧不如。
“蒯青,你昨天偷他晚饭了?他一直是饿到现在吗?”
旁边比蒯青年长一些的汉子拍了拍蒯青的肩膀,小声地问道。
蒯青也是一脸奇怪地看着萧宁狼吞虎咽,摆摆手否认道:“别瞎说,我能干这种事?奇怪,难道读书比练武还辛苦不成?”
众人正讨论着,萧宁不知不觉已经吃饱了,将碗筷往桌上一放,擦干净嘴巴就往后山笔直走去。
现在的萧宁,就像是饿了好久的鱼终于回到了大海里,恨不能将所有的时间和经历全都用来大口吸收上。
陆老相爷毕竟年事已高,没办法一直陪着他,所以只有早课的时候才能对萧宁亲身指点,其他时间只能靠萧宁自学。
三层竹楼全是老相爷的藏书,其中包罗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的精华,萧宁大可现行翻阅。
如此,一连过了一月,除了孔子,陆老相爷还跟萧宁讲了孟子,以及曾子的学问,对作为如今主流学问的儒家有了一个系统的学习。
“接下来,老师我要给你讲墨子。你刚学完儒家学问,那我就从《墨子》的‘非儒’一篇开始说起。”
陆老相爷半笑着看向萧宁,显然他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萧宁也是大感意外,刚刚教过他儒家学问是如何高明,转眼又要给他讲墨子驳斥儒家的篇章,这还真是随意。
陆老相爷就这样,先肯定儒家的大学问,然后从墨家以及黄老学说对儒家的非议反面论证,然后慢慢地循环往复,使萧宁不断地反复辩证思考,博采百家之长,同时也通晓百家之短,通过不断地触类旁通,来完善和成就自己的学问。
多亏了老相爷的指点,萧宁这才没有乱成一锅粥,而是有条不紊地学出了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