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罗夏摊开的手掌,刘培根愣了一下,然后他抬起头,用冷峻的目光看着罗夏:“你看了我的契约?”
罗夏在心里笑道:就是这样,小火汁,把关于你的事情都抖落出来……
“是谁给你看的?那个人偶苏菲吗?还是……”
罗夏轻松地把双手往口袋里一插,说道:“听着,培根……话说这个名字颇有深意啊,你的父母是想用这种方式帮助你固本培根是吗……”
刘培根冷冷地看着罗夏:“你到底打算怎么治愈我……”
“不打针不吃药,坐这就是跟你唠,用谈话的方式治疗,简称化疗。”
“化疗……吗?”
罗夏一屁股坐在刘培根房间里的电视柜上,眯着眼睛看着刘培根。
瘦弱的男孩嘴唇动了动,然后缓缓开口……
男孩张开口,可是却没有声音从嘴里传出来。
罗夏不但听不到培根的话语声,连房间里的所有杂音都消失了,他仿佛进入了真空,周遭没有任何介质可以传播声音。
绝对的寂静中,慢慢响起了细微的白噪声,然后是对话的声音,由小至大。
罗夏眼前的场景模糊了一下,等到眼前再度变得清楚,他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个房间之中。
刘培根躺在那张单人床上,身体比之前看到的还要瘦小,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候。
“这是……我的卧室……”刘培根扭头看着贴在墙上的海报,又低头看着自己身下的床单,得出结论。
刘培根看向罗夏。
罗夏假装吸着烟斗,摇头晃脑地说道:“看来,这是一个要抽足三斗烟才能解决的问题呢……”
“俗话说,说破无毒,这是排毒阶段。修理者把我们送到了这个时空中,显然是为了让你重温破碎的童年。你的问题不只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你从小身体残疾,比正常人缺个蛋,之后你父母感情破裂,你又缺失了一个完整的家庭。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和修理者的约定到底是什么,你付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听到这番话,刘培根无力地抬起双手,把脸埋在掌心里。
良久,他轻声说道:“修理者说,所谓的家庭,其实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玩具。不同的是,玩具屋通过各种插件、胶水拼合在一起,而家庭,则靠的是家庭中每名成员的关系粘合在一起。夫妻关系、父子关系、母子关系,都是将整个家庭拼合在一起的重要构件。”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是在网上无意中得知玩具修理者这个名字的,网上那些语焉不详的帖子,把这个神秘的修理者吹得神乎其神,说他可以修复世间任何东西。我那时很绝望,真的很绝望,只要能够让我的家庭回归以前的样子,任何手段我都会采用的。于是……”
“你召唤了修理者。”罗夏平静地接道。
刘培根看着罗夏,点了点头。
“我根据网友提供的电子邮箱联系到了修理者,我给他发了一封邮件,内容写得很诚恳,也很急迫,因为当时我的父母在离婚的边缘,他们每天都在不停地争吵,为了一点儿小事都能破口大骂,用世界上最污秽的语言问候对方全家。修理者很快回复了我的邮件,他答应见我,还给了我一个地址。”
这倒是让罗夏有些惊讶,他以为修理者不会亲自露面,只会在幕后进行这一切,没想到他竟然会亲自见自己的委托人,还有一个明确的地址。
“我收到邮件后,根本就没有多想,当天晚上就赶到了那个地址。我的父母忙于和对方争吵,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儿子独自离开了家。”
“我赶到了那个地方,那是一家玩具商店,在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上,我从来也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生活的城市中,竟然还有这么一条小路。玩具商店的门口挂着打烊的牌子,我敲响了门,寂静的黑夜中敲门声显得格外刺耳。过了很久,没人回应,就在我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门开了,一个奇怪的人为我打开了门。这个人披着麻布的披风,脸始终隐藏在兜帽之中,我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面孔。他让我走进了商店,直接把一叠装订好的纸放在了桌子上。”
“让我猜猜,这就是你的契约?”罗夏坐在电视柜上,两条离地的双腿在空中晃荡着。
刘培根点了点头:“是的,那是我的契约。”
“这份契约多达90页,修理者是个很严谨的人,他会考虑各种情况,并在契约中提前做好约定。按照契约中的约定,修理者会修复我的家庭,而我也相应地要付出一些东西……”
刘培根继续说:“当时的我没有别的办法,我选择了相信修理者,和他签订了契约。双方签字后,契约生效。修理者给了我一堆玩具屋的零件,告诉我把这个玩具屋拼起来,之后一切都会走上正轨。”
“那你付出的东西是什么?”罗夏问道。
培根咬了咬嘴唇,轻声说道:“一粒蛋。”
“哈?”
刘培根平复了一下心情,重复了一遍:“一粒蛋。”
“我被囚禁了一万年,又被逐出了……你们这是自寻死路……”罗夏小声嘀咕了一声,然后问道,“修理者这是要赶尽杀绝吗?一粒蛋都不给你留?”
刘培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似乎是想避开这个话题。
“回家后,我没有理会仍在吵着的父母,径直钻进自己的房间,就是这个房间。”他指了指脚下,“我准备好工具,小心翼翼地将玩具屋的零件,一片一片地拼贴在一起,大概2个小时之后,一个精致的玩具屋模型出现在我的眼前。之前我太专注了,完全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门外的争吵声已经停止了。”
“我推开门,走进了客厅,他们不知道是吵累了,还是其他的原因,两个人都看着对方,眼神中似乎带着迷茫。他们看到了我,我们三个人拥抱在了一起……”
“所以说,拼好了玩具屋,你的家庭也和好如初了。”
“嗯。”
“冒昧地问一下,”罗夏的眼神不时瞄向刘培根的裆部,“你现在……”
“它还在。”刘培根快速回答道。
然后,两个人同时舒了一口气。
“这么说来,修理者这是助人为乐不求回报啊。”罗夏说。
刘培根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忧虑。
突然,房间里一阵震动,四周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朝着六个方向分裂开,罗夏和培根两人漂浮在一片空间之中。
同样漂浮着的,还有许多块巨大的玩具屋零件。
一个声音在两人耳边如同炸雷般响起:
“靠外力强行拼合起来的玩具屋是不牢靠的,毕竟随着时间的流逝,胶水会干,铁钉会锈,塑料的强度也会减弱。重新拼合起这个玩具屋,再次挽救你的家庭,还有你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