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贯忠的这个问题很大,准确的说,三言五句的难以解释清楚。王伦沉吟片刻,说出四个字来:“内外兼修!”
“何为内,何为外?”此时许贯忠已将注意力从大局已定的战场上收回,想听听这支劲旅缔造者的经验之谈。
“外者,人的身体,体魄!”王伦指着自己身体跟许贯忠解释道,旋即又用手指着自己的头,“内者,人的思想,思维!”
只是王伦还没来得及展开详说,便见韩世忠疾步过来,禀告了俘虏索超和周瑾的消息,王伦见说,便请萧嘉穗继续陪着许贯忠在此坐镇,两人忙拱手应了,王伦告辞二人,便往安道全的回天营而去。
见眼前的许贯忠在听了王伦几句话后,似有所悟,却又捉摸不定的模样,这时萧嘉穗莞尔一笑,为他解惑道:“每一个新兵到了山寨,不是一开始就会编入战营的,他们会经过不同教头的艰苦训练和层层筛选,只有合格后才会在最后加入战营,然后接受本营主、副将的操练,学习各种武技,这便是哥哥所说的,锻炼体魄!”
许贯忠闻言点点头,对于这种遴选兵员的方式,他也不算陌生,虽觉得有些新意,却远未达到惊讶的程度,谁承想萧嘉穗接下来的一段话,却叫他深感震惊。
“士卒有了好的身手,而且能令行禁止,在为将者眼中,已经是一支颇为难得的精兵了!但在哥哥看来,这是远远不够的,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一个有信仰的人,不一定胜得过另一个没信仰的人。但是一群有信仰的军人。一定可以战胜另一群虽然强大、却没有信仰的敌人。”
“现在山寨的弟兄,但凡上山一个月以上的,都曾听哥哥当面讲过,大家伙儿为什么而战!梁山泊为什么能得到老百姓的支持!”
“有些东西光靠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更不可能带来直观的感受。来日还长。许兄可以亲自回山寨走走看看,说不定会有收获。不瞒你说,我初次闻知时,也是和你现在一般,只是现在嘛,呵呵……”
说到这里。萧嘉穗颇为感触的笑了起来,重重的拍了拍许贯忠的肩膀,很有些过来人看后来者的意味在其中。
许贯忠闻言抱拳谢了,道:“既如此,小弟先谢过萧兄!将来若有不懂之事,还望萧兄解惑!”
萧嘉穗见说。摆手道:“贯忠,咱们两个散人,能在梁山泊这座桃源中相遇,那便是缘分,在此我也说句掏心窝的话,咱们归隐,不是咱们性高挑剔。实在是这个世道容不得咱们施展!有人享受着现状,不容咱们去改变,可他们高高在上,为了今日的享乐,便透支着万民百姓的明天,透支着我大宋的国运,咱们满腹不合时宜,却只是无能为力。或隐于闹市,或隐于山野,冷眼旁观这厮们作践江山社稷。最后痛骂这厮们几声狗贼,也于事无补,终逃不过个醉死草庐,一生蹉跎的残局!”
萧嘉穗这番话,字字击打在许贯忠心上。叫他久久不能平静。眼下这两个同样才华横溢,却在年纪轻轻便萌生退隐之意的好汉,的的确确有许多说不完的共同语言。
“哥哥这个人,你认识他的日子比我早,我认识他的日子比你长,如此我敢说一句,要是没有哥哥,梁山泊成不了今日的梁山泊,充其量一个匪窝而已。可是有了哥哥,它就不一样了,竟成了一座世外桃源,连你我这样的散人,都叫他吸引进来,并乐在其中……”
萧嘉穗说到此处,笑着解释了一句:“此时我是乐在其中,相信贯忠你将来也会如我一般!”,解释完只听他接着道:
“咱们都是读书万卷,行路千里的人,应该知道遇上这么一个人有多难!也许这是你我这一生中唯一的机会,能施展胸中抱负的机会,千万莫要辜负了这个机会,因为,也许错过了它,将来不会再有了;又或是在你我有生之年,怕是不会再有了!”萧嘉穗望着远远的天际,蹉叹一声,配合着不远处金戈铁马的背景,似有无尽沧桑。
许贯忠此时彻底被萧嘉穗所打动,后汉书曾云:“交浅而言深者,愚也!”,可是萧嘉穗看上去“愚”吗?能被创建天下第一寨的白衣王伦拜为军师者,可能是滥竽充数之辈么?
许贯忠从萧嘉穗的言语中,听出了很多内容。此人怕是已经实实在在的把梁山泊当成自己毕生的事业,所以对于每一个新加入进来的人,他都抱以善意,将他当成伙伴!哪怕是自己这个后至的军师,虽然和他位置重合,但是在他眼里也不是威胁,而是……助力,助他达成毕生抱负的力量。
只是明知说这番话的时机不那么适合,为甚么他还要坚持为之?
许贯忠有些纳闷的看着不再言语的萧嘉穗,只见他面色忧虑的望向西北方,许贯忠眼皮一跳,此时心中只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大名府!
“李成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大名府精锐已经伤亡大半,武都头也已经混入城中,萧兄,你莫不是担心……”许贯忠想通之后,也长叹了一声道。
“进时容易,出时难!”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见许贯忠隐隐猜到自己所担忧的事情,萧嘉穗微微颔首。
许贯忠此时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惜不是一时半会能理清头绪的,他知道萧嘉穗做着交浅言深的“傻”事,实是要以诚换诚,想在这紧要关头得到自己的紧密配合,就连那种“善做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的隐士风范都收敛起来,他现在关心的,就是庙算的稳妥,就是王伦的安全,就是山寨的胜利。
“尊兄如此待贯忠,贯忠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惟愿竭尽全力,辅佐哥哥!”许贯忠表态道。
萧嘉穗见这人一点就通,当真是天资聪颖,不愧是哥哥看中的人杰,只觉刚才自己一番心里话没有白说,当下欢喜万分,与许贯忠畅聊良久。两人正说得投机,忽感觉背后有人走来,便听王伦的声音道:
“两位要走,还望避开大路,莫要与我部众再起冲突!良臣,去把两位将军的甲胄马匹取来还与他们!”
见状,萧嘉穗和许贯忠忙回身,向王伦行了个无声礼,王伦朝两位军师点头致意,等韩世忠把马匹牵来后,交给索超和周瑾,索超赧颜而谢,唯有周瑾面上犹露不屈之意,王伦也不跟这人计较,目送他们走了。
对王伦释放两人,萧嘉穗是毫不意外,就连许贯忠对此也是深有体会,这位书生若是要强拉人入伙时,去年只怕就会趁机拉自己上梁山,可是他在察觉到自己的意愿后,根本提都不曾提起,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就是两个字:舒服。
“这个周瑾,看不出来,本事不怎么样,脾气倒还不小!不过这副烈性挺对我胃口的!”王伦和这两员俘虏会面的全过程,韩世忠都在场,是以知晓此事内情,却见他笑着对众人道。
王伦也觉得周瑾是他此战最为惊讶的发现,看来自己对他的印象要修正修正了,这样一个人,虽然本事不怎么样,但是颇有些血性。本事不好可以再学,但是性子成型了,一般就很难再改,不是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所以王伦从来不试图去改变现在进行时中,人生观已经扭曲之人的命运,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正是尊从自己内心的价值观、人生观的结果。
“小弟只觉索超已经有怀恩之心,怕是因为徒弟的缘故,故而不肯留下来坐一把交椅罢!”韩世忠又道。
这时许贯忠若有所思,开言道:“索先锋虽是我大名府有数的猛将,平素却不大讨上司喜欢。梁中书和闻达、李成既要在眼下这种关键的时候用他,却又在平时不忘明里暗里打压于他,叫他此时也不过区区一个牌军,此时临战,也仅仅只挂个空头先锋的衔,哄他卖命!似这种愚蠢的行为,索超虽然不怎么计较,但是不代表他心里便一点数都没有!”
“强扭的瓜不甜,此时这两人既然明言不愿落草,咱们强留也是无益,我支持哥哥的做法,还不如便放回去。日后咱们打破大名府,说不定到时候便肯了,谁又说得准呢!”萧嘉穗也出言道。
其实刚才索超几乎便要肯了,却是受了周瑾的影响,这才没有提出来。若是如原本轨迹中那样,索超单独落入梁山之手,说不定此时就站在自己身边了。
王伦暗暗假设道。
也许是他对这大名府太没有归属感,一直被上司利用和打压,这样的日子,也只有粗豪如索超这般的人物,好似达到一定的境界了,才能极其迟钝的熬下去。
还有周瑾,此人和索超是师徒关系,虽无充当头领的本事和资历,但是收回山寨做个头目也好,总好过叫他从此淹没在人群之中。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