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领导召唤,丝毫怠慢不得。
接到电话后,正准备跟局长去视察水库的刘冬生,连忙跟局长打了个招呼,让车子转头送他去县政府。
“老刘,常务说了什么事不?”
都是老领导的老部下,正疑惑的刘冬生也没什么好瞒,不解道:“不应该呐,有事也应该叫我们一起去吧?”
那不一定,人大的陈主任年龄到站了,若是常务接他的脚,说不定会想着半退之前安排安排老部下。
“不可能,我都48了,还能提正科不成?提不成,我还不如呆在局里舒服。”
也不一定,经常在政府大楼里跑的孙局长想了想,小声道:“老刘,林业系统要改制了,我听说几个林场都要升格,该不是想你去哪个林场吧?”
刘冬生心里一惊,提点了一句老同事的孙局长也不再作声。上头在吹风说林场从林业局剥离后会升格成正科级,但事业单位跟企业的差别巨大,尤其是营造完长江防护林后,马上就要封山育林。封山育林就不能砍树,不能砍树就没钱,光靠中央那点转移支付,发几百号工人的工资都麻烦,除了林场里那些人外,有几个想去接那烫手山芋?
十几分钟后,旧吉普车到了政府大院,刘冬生夹着手包下车,急步走进大楼。有老伙计的提点,他心里有了点底,到了他这年纪一动不如一静,好歹水电局上上下下都熟,等着退二线退休就是,没事瞎折腾个什么?
‘咚咚咚’,常来走动的刘冬生敲开老领导的办公室门,刚想打招呼就吓了一跳,只见他儿子站在办公桌前脸色雪白,而常务的脸上阴沉得能拧出水。
兔崽子!
麻烦了,肯定是这兔崽子闯了祸,这伢子怎么就不能让人省心呢?老子天天跟他讲,一定要紧跟常务,怎么就是不听呢?你是靠常务进的办公室,再拍高彬的马屁,还不是脑门上刻个赵字?
“冬生啊,坐。沏茶啊,没点眼色的东西!”
一听这口气,刘冬生更是心忧,老领导的脾气他晓得,不发作就不发作,一发作连李县长都要让三分。
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刘明亮慌忙沏茶,想去给常务续水的时候被他挥了下手,当即站在那不知怎么才好。
“以后脑壳要想事,要有智慧,不要耍小聪明,会害死人的!滚蛋!”
“是”,脸色雪白的刘明亮逃似的出了办公室,也吓得他爹胆战心惊。
“领导,亮亮有什么不是,您可得多担待些。”
“呵呵”,常务的脸上冰雪消融,象是严冬里突然百花盛开,就是马脸太干巴。
“打乱讲,这伢子聪明,办事又细致,做人也还得体。不是我夸他,要是运气不错的话,以后很可能搞得到副县级咧。”
被吓倒了的刘冬生这才松了口气,急忙奉承道:“还是领导教育得好。”
干瘦的常务扔了支‘大中华’过来,刘冬生连忙掏出打火机,先给领导点烟。
常务拍了拍他的手,抽了口烟,笑眯眯道:“没事,要提拔了,先敲打敲打,免得以后翘尾巴。办公室不比下头,做人第一,不会做人迟早让人踩死。”
就提拔?刘冬生叼在嘴里的烟都忘了点,急忙道:“老领导,你莫跟我开玩笑。”
“我跟你开什么玩笑?小贾马上要去城郊林场,位子就空出来了,我年底去人大接山伢子的位子,走之前还不安排好他?
冬生,我们相交二十几年,名为上下级,其实是老弟兄。能帮的忙,我这老大哥还不帮?”
“多谢领导,多谢领导,领导什么时候有空,我得请您好好喝顿酒”。
心花怒放的刘冬生没口子地感谢。二十四岁的副科,亮亮还真是有命咧!要是以后运气好,副处级都能想一想咧!
“好了好了,喝酒的事以后再讲,我现在遇到点麻烦了。”
“什么事?只要用得到我冬生的,您尽管下指示!”
倒霉,国富那伢子平时看起来还懂事,怎么关键时候犯糊涂呢?主要领导点名提拔的人,也是你能拿捏的?闯了祸又不报告,还连累了领导!
朽木不可雕!
常务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次本来是准备让国富去混个资历的,结果他自己不争气。我刚跟老秦打电话,他也气得要死。
冬生,你去城郊林场当场长,顺便解决一下级别问题。”
什么?
刚才还心花怒放的刘冬生不禁嘴里泛苦,这哪是要提拔亮亮,分明是想让自己去接个烫手山芋。
不推吧,莫非自己一个叔叔辈的人,还去辅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嫩伢子?
有心推脱吧,亮亮还是能提拔,但只要常务还是常委,以后就莫想组织重用。常务今年52,八年后才退休,莫非亮亮要被耽误八年?
刘冬生的表情落在常务眼里,不用去猜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小蒋的工作失误了,组织部门又提出了合适人选,他这老领导、分管办公室的常务不来做工作怎么办?
如果不是顾着体面,常务真想把小蒋叫来臭骂一顿,明知两人有怨,也不仔细调查一下。本来还想着两人能斗而不破相互牵制,结了那样的仇,也是他一个副县长能压制得了的?
“晓得了吧?我刚才骂亮亮,就是这事。别人不清楚,他跟小贾是七八年的老同学,还能不清楚?”
狠抽了口‘大中华’,不甘的刘冬生苦笑道:“领导,怎么会是我?”
“资历老、务过实、务过虚,小贾有能力但太年轻,又跟你关系好,不是你还会是谁?
冬生,我跟你透个底,小贾跟黄新民是一路人,办得成事也胆大包天,但比黄新民强的是有分寸,为人处世更得体。他跟我汇报的时候,对花木基地有相当把握,但好多事他不讲,我也晓得肯定会违规。”
刘冬生听得明白,无非是他这场长要当防火隔离带。万一失了火,如非万不得已,不能烧到贾栋材身上,否则年轻人一旦扛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见老部下这副神情,常务当然知道工作难做,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把花木基地做起来,就没办法暗渡陈仓搞城投公司,也就没办法解决财政问题。书记、县长可以任期完了拍屁股走人,大不了平调而已,可他是新昌人,这是自己的家!
暗叹了口气,赵常务推心置腹道:“冬生,我们说点私下话,到了你这年龄,如果没有神仙帮忙,一辈子也就是混个退休。莫非你真想崽是副科了,爹也是副科?等崽当正科了,你还是副科?
面子算什么?李卫国四十二,我都五十二了,不照样给他当副手?
上不去是机会问题,有机会不抓住,以后你怎么教育亮亮?你要晓得,这是个凭政绩提拔干部的时代。如果花木基地真能成为亮点工作,小贾的年龄摆在那,短时间内不可能再破格提拔;但你作为场长,是不是还有机会去人大或政协抢个位子?
好了,你自己回去想想,组织部门会很快找你谈话。实在是觉得为难,就跟组织讲,反正你也是老资格,谁还能强迫你不成?”
“哦”,心绪复杂的刘冬生答应了一声,起身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他能推脱的组织安排,连忙道:“老领导,我服从组织安排。”
常务满意地点了下头,“嗯,把手头上的事安排一下,任命很快会下。有什么要求,尽管给组织上提,你十年前就是林业局武装部长,没道理回去当牛拉犁,连个班子成员都不给!”
有老领导这句承诺,刘冬生心里稍安,心绪复杂地告辞。路过人秘股时,强颜欢笑的刘冬生正好看到贾栋材勾着自己儿子的脑壳,两人趴在办公桌上小声嘀咕什么,更是觉得五味杂陈。
几年前,这伢子寒暑假回新庄没车时,都要去自己家借住,自己还嫌他不够活络。转眼间,这伢子就成了自己要辅佐的搭档,真是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