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干嘛?”身后传来诗语声音,一回头,身上已经披上棉大衣。
这棉大衣如今可是稀罕物件,除了王府和新军还没人能用得上。
李星洲小声问:“两孩子睡了吗?”
诗语点头:“睡熟了。”
“我准备去逛逛,顺便安抚一下蜀中情绪。”李星洲实话实话,诗语这么聪明,很多事他都明白的。
“你跟我去吧。”紧握着她暖和小手当暖手宝用,有个聪明人在身边,总会好很多。
“孩子还小呢。”诗语不放心。
“怕什么,交给奶妈带。”李星洲轻轻把她拉过来抱住:“蜀中可是天府之国,再说此去我有些事要做,需要个聪明能干的得力助手。”
诗语静静被他抱着,随后突然掐了他一下。
李星洲有些生气:“怎么了?我又怎么惹你了。”
诗语气哼哼的说:“让起芳陪你去吧。孩子还小,我又走不开,可偏说谁能干,如今府里就只有她了.......”
额,李星洲明白了她为啥生气了,起芳跟诗语最不对付,两人经常斗嘴,可偏偏处理这种事,除了诗语就只有起芳。
起芳实际上长期管理过一府之地,还上过战场,和沿海豪族官员较量过,对人人情世故,权力斗争的认识甚至超过诗语。
“你生她的气,干嘛掐我啊......”李星洲把下巴靠在她肩窝上不满道。
“你自己知道。”诗语撅着嘴:“少装傻了,虽然心里不舒服,也不放心那个狐狸精,可她去总是更好的。
你去那里是要笼络蜀中的大族吧,找一个能说会道,能做事的人跟着总是更好。”
李星洲逗她,“你就不怕我见色起意,对她做点什么?”
诗语抬头,脸上满是鄙视,“这样的事你还干得少么?”
“不就一次,你别给我打标签啊。耶律雅里那是迫不得已,我也是为国为民嘛,只好牺牲小我,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痛苦。”李星洲痛心疾首的说。
诗语白了他一眼,“你少来,得了便宜还卖乖。”
随后她话锋一转:“如今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有多少人认定起芳就是你的情妇。你对她委以重任,甚至开了先例,她还恬不知耻,天天赖在王府住着这么几年就是假的也成真了。
不只是外面,连王府里的下人们都把她当女主人看你说呢?”
李星洲哑然:“他不是有个小夫君吗?”
“那个读书人?自从接过家产早被那狐狸精踢了,她逼人家写修书也不惜作贱自己名声。”
“靠!”李星洲惊了,这个时代人都是很重名声的女人更是没想到起芳敢这么干。
他当然知道起芳的用意,起芳是权力欲望很强的女人,绝不是什么可以屈服男人而放弃自己追求的人。
阿娇比较传统,是传统的大家闺秀相夫教子就是她想要的人生。诗语有管理方面的天赋见识的人情世故也多,但她愿意为了自己而妥协,为他放弃一些独立性。
起芳就不同了,为了自己的独立性,或者说为了事业她可以随便找个书生收买冒充丈夫,又随便逼人家写修书踢开连自己声誉也置之度外。
如果自己无法给她带来权力,说不定也被她踢了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不过可怕归可怕,正如诗语所说其能力也是一流的。
“明天一起去见见她。”李星洲提议。
“我不去不然她以为我有求于她呢。”
李星洲无奈两人关系还是老样子,看来聪明人都凑不到一块去,诗语和阿娇,和秋月、月儿,甚至是耶律雅里,魏雨白,蒲察伶关系都不错。特别是蒲察伶,都把她当家人了。
可偏偏对起芳,两人是互相看不顺眼,谁来都没用。
李星洲摇头,小声提议:“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可以,不过你要老实,孩子才睡着。”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我就说他们是小拖油瓶......”
“住嘴,要是孩子听见你这话,以后得怎么抱怨你这做父亲的。”
“所以我就趁着他们还听不懂赶快说,把想说的都说完了,等他们听得懂话我就不说了。”李星洲笑道。
诗语无语了。
......
之后几天,李星洲特意问了蒲察伶的意见,要不要把她的几个姐妹接过来陪她,他在王府有一处单独小院,完全住得下。
蒲察伶很感激,随后很听话的任他施为。
她的那些亲戚女眷作为战俘,还在驿馆等候她们的家人来赎买,不过更多的人将会被赏赐给有功将士。
礼部的几个老古董倒是跳出来提议应给给她们安排好食宿衣物,然后安安全全的送回去,既能交好金国,又能体现有景国大邦礼仪。
李星洲直接无视他们,其实宋使和近代史都挺像的,永远不明白一个道理,一位的容忍,退让和善意只会招致敌人的得寸进尺,最终软弱致死。
没有谁会看得起没膝盖的人。
更何况如果自己拔除自己的利齿,那别人就可以随意拿捏,既然可以随意拿捏,为什么要要对你友善呢?直接弄死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所以对于把屈膝服软当成善意表达,把希望寄托于别人态度的一些人,李星洲根本不想理会,以后迟早要收拾的,否则就是祸国殃民。这种情况历史教训太多了。
之后李星洲并没有急着去找起芳,毕竟那是年后的事,难得终于有时间,要好好放松一下。
.......
在全国上下举国欢庆的一年,在皇太孙盖世之功传遍大江南北,百姓欢呼雀跃,士人激动鼓舞的时候,有许多地方并不安宁,笼罩在一股不安氛围之中。
明州,吴惠生成了风云人物,当初对他百般施压的妻子如今百依百顺,让他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威风,如今岳父一家及其亲近大族也纷纷示好,甚至不少同僚也远道而来,毕恭毕敬,让他风光无限。
理由无他,他在之前的风波中站在了皇太孙一边,非但没有和其他官员上书给皇太孙施压,还上书表示支持新改制。
如今皇太孙凯旋,立下旷世奇功,直接打到金国首都城下,迫使金主称臣,让出辽东辽西大量土地,甚至连人家皇后都抢了。
如此赫赫战功,让很多人难以置信,冬月初就开始到处派人打探,心里不断盼着是假消息,结果打探来打探去消息是真的!
光是明州,就有两家老人因此事刺激一口气没喘过来去了。
随后,无论在民间还是朝堂,皇太孙威望一下子上升到无人能及的程度。
而去年联合起来抗拒抵触皇太孙改制的大族和官员,之后还给朝堂上书要求皇太孙撤军的那些人心里也明白,他们要倒大霉了。
而吴惠生也成了名人,因为他非但没有和大多数人同流合污给皇太孙施压,还上折子表示支持皇太孙改制。
所以他是少数站对了队的人,于是便有众多讨好和求助。
一些是大族拉拢,一些是同僚求助。
吴惠生飘飘然的同时也有一些紧张,他折子是上了,要是皇太孙没见到呢?他心里也有不安,万一没见到,那今天被捧得多高,明天就会被摔得多惨。
所以他决定再做些别的事,要让皇太孙对他印象深刻。
他明白那些大族很多想必完全不敢再和皇太孙对着干了,可必然也有狗急跳墙,还要另谋出路的人,如果他能摸清那些人的动向,搞明白他们要出什么招数,提前报告给皇太孙,那必然是大功一件啊!
吴惠生也是个说干就干的人,不然当初他也不会顶着压力站皇太孙。
于是他开始借着大家都来讨好他,和他套近乎的机会不动声色打探起各大豪族近期的动静。
也有官场的老油条看出他意图,不过并未隐瞒,只是让他在皇太孙面前美言几句,吴惠生都点头答应了,心里却想,到时打听出消息,这些功劳有多少算多少,当然都要往自己头上揽,哪会分给别人呢。
......
另一边,明州城外竹林水榭,炭火正旺盛,煮茶刚刚沸腾,石桌边坐了八人,年纪最大的发须皆白,有六七十年纪。
年纪最小的大概二三十左右样貌,都眉头紧锁,面色阴郁。
“这改制就是不给我们活路!”有人气愤道。
“平心而论,也不是不给,只是要削掉许多。不过在做都是什么家当大家心里清楚,各自有数,就不要说那些客套话,多想办法吧。”一个中年人敲了敲桌面。
“事到如今能有什么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可宰得也太狠了,我们年年遵纪守法,该交的税没半点少,这皇太孙是要干嘛?逼我们上死路吗!”
“死不了,只是退层皮,他拿捏得很有分寸,令人难受。”
“哼,劳资不管,狗急了还跳墙,若逼急了我什么都敢干,诸位议下如何?”
水榭中安静了一下,随后有人不屑嗤笑,“狗急跳墙?那也得看什么狗,我看那皇太孙的墙别说狗了,就是狼也跳不过去!
你再厉害能厉害过辽国,再厉害能厉害过金国?
辽国皇帝病死在京城,金国皇帝屈膝投降,眼睁睁看家妻被掳走糟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和辽国金国比起来,你算什么?你准备拿什么跳他的墙?”
“你!”
“好了好了,请诸位来不是吵架的。”着紫衫的中年男子抬手制止他们:“是想诸位商议,想个进退之策,不管以前有什么恩怨,这次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过不去,大家都不好过!
田亩越多,纳税越多,在座最少的也有数万亩吧,到时如真按这般来,什么后果你们都明白,这么多地吃不住,只能吐出去!”
这下没人再吵了,亭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这里聚集的就是明州最大的几家豪族,他们聚到此处,就是为商议对策。
“既然要按照田亩数来,那朝廷总要统计田亩数,到时多与来统筹测算的官吏走动走动,给些好处,让他帮忙少报些不就成了。”有人提议。
“我觉得可行!”
“对啊,这样简单直接。”
紫衣中年人摇摇头,“想想去年来的起芳,她是皇太孙的得宠情妇,又是得力干将,如果她再来,你们怎么买通?”
顿时,所有人哑口无言,起芳去年的强硬作风众人有目共睹,顶着沿海诸州的压力毫不退却,若非年前她被召回,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就算退一万步,来的不是起芳,可皇太孙打了那么多战,手下杀伐果断得定然不在少数,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上面吗!”
这番话令所有人都哑口无言,是了,皇太孙可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铁腕人物,他常年打仗,还百战百胜,手下的能人肯定都是见惯血的狠辣人物,怎么会那么轻易被收买。
“那该如何是好.......”
紫衣中年人叹口气,“其实办法老夫是想出一个,可需要各位鼎力配合才成。”
“尽管说吧。”
“事情已到这地步,就不用藏拙了。”
紫衣男子缓缓开口:“天下大族不止沿海诸州有,而且北方有,蜀中有!
皇太孙拿我们沿海之地开刀,很快也会对蜀中出手,唇亡齿寒!这个道理要让蜀中大族明白,特别是吴家,他们背后是当今皇后!
老夫准备年后亲自去蜀中一趟,拜会蜀中大族,向他们言明厉害以求支持,如果有蜀中大族为援助,背后就有皇后,我们即便闹起来,只要不过分,就不会有事!”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不过诸位想必也明白,虽说唇亡齿寒,可毕竟没到蜀中,平白无故别人也不会贸然出手,所以此去需要一些‘薄礼’赠给蜀中那些人物,既是大家的事,也该由大家一起分担。”紫衣中年人环视众人。
大家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色微微有些变化,最终也都点头答应。
“说个准数吧。”有人提议。
.......
下午,人们陆续散去,只剩紫衣中年人还在水榭中,看着远处因风而动的涟漪,心里很不平静。
他是明州最大的豪族当家,袁成望,而他们这些的地方大族的兴衰命运,完全看接下来一两个月事情走向如何了。
虽说唇亡齿寒,可他心里也没多少低,蜀中大族愿不愿和他们站在一起。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吧,不能坐以待毙。”他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