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军攻进城来抢钱抢粮,贺人龙的手下攻进城来其实也想这么干,只是钱粮都被贼军先下手了,官军只能先打贼军,再从他们手里缴获战利品。
这么做无可厚非,因为以往作战都是这么打的,算是行军打仗的规矩,也是士卒们能尝到的甜头,故而孙少保也没有刻意干涉和阻挠。
但白天抢来的地盘和钱粮,到了晚上再被对方给打得吐出来,这结果未免就有些难看了,至少作为总兵官的贺人龙是无法接受的。
白天己部攻过去,半夜贼军杀过来,互有攻守,其乐融融,看上去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你们两边玩得挺开心啊?
再这么玩下去,他这个总兵官也不用干了,因为人都快死光了。
一仗折损一千余人,照这样打三仗之后,所部也就不复存在了。
贼军的夜袭尽管声势浩大,效果斐然,可推进的距离终究也是有限的。
南阳城就这么大,从城中心往北打,想打出城去的前提就是要攻破城头守军的防线。
在官军严阵以待的情况下,那贼军就不大可能成功了。
佛郎机、鸟铳、弓箭轮番施射,密集的箭雨和弹雨将冲杀而来的贼军砸得鬼哭狼嚎。
这可就不是街头巷战那么容易得手了,官军居高临下,打击贼军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有了城墙的保护,还占据了地形优势,贺人龙与左光先这两部人马也就能够稳住阵脚了。
再往后退就是城外了,大伙都知道一旦放跑了城里的贼兵,孙少保会如何行事。
有城墙,有城门,有大量火器,城外还有不少马卒,这样还能让贼军突围。
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敢找理由向孙少保来搪塞,这就是实打实的废柴!
“狗官兵火器犀利!”
“风紧扯呼!”
在火光之中接连倒下了不下千人之后,余下的贼兵只能选择掉头逃窜。
身上没没中弹或中箭之人再不跑的话,那就也得跟地上那些倒霉蛋作伴了。
他们起初只是想攻入狗官军的地方好抢些吃食,没想到一经交锋,对方就溃败了。
于是乎大伙便乘胜追击,一路掩杀,打得那是相当的痛快,可是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
干掉了不下数百个狗官兵,算是为白天的颓势扳回了一局。
大伙这下才算是明白,原来只要己方下定决心,猛冲猛打,狗官兵也是不经打的。
但在城墙附近遭遇了城头的大量火器之后,那就绝非血肉之躯所能匹敌得了的了。
在损失了大量兵力之后,义军这边也就不得不败了,可以说撞得头破血流,还没能冲出城去。
若是能够出城,哪怕饿着肚子也是划算的事情。
只要能出城,那就是海阔天空了。
这么多嫉恶如仇的同伴,到哪不能发家致富啊?
换个地方,宰几个富绅人家,便足够让一群人吃饱喝足,顺便快活一番的了。
想法是好的,只是狗官兵根本就不打算让众人冲出城去活命。
义军一连冲杀两次都未能成功,只能转回身蛰伏在黑暗的废墟里。
虽然赶走了原处的狗官兵,多少也能找些吃食。
可由于人数太多,即便刨去死掉的和受伤的不算。
余下的人也分不到多少吃食,别说七分饱,就算是三分饱都是奢望。
大部分人的肚子还是饿得咕咕叫,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大部队。
他们是来抢吃食的,并没想着进攻城头,也不知道是哪个混帐玩意带的头。
这下非但没攻上城头,还死了好些同伴,真是偷鸡不成失把米。
心眼活泛之人,这会儿已经趁乱躲在了犄角旮旯,准备在天亮之后直接向官军投降了。
他们早就看出来了,就这么一折腾,肯定会惹恼官军,天亮之后必然会大肆进攻己方。
那些憨货可以死,他们可不想死,跟不想受伤落个残疾,那下半辈子就只能跪地乞食了。
趁着四肢健全,脑袋还在,可得先找给自己条退路,说不定还能摇身一变,成为官军。
参加义军终究是个悬乎事,不那么妥贴,要说入伍当兵,还得是官军。
甚子差事有当官兵、吃皇粮来的稳妥啊?
之前义军将领们还说替天行道,真若是如此的话,怎能弃他们不顾,撒腿就跑呢?
说到底,都是放屁,一个个贪生怕死,还诓骗他们这些人为其卖命!
甚子狗皇帝驾崩了,暴明将亡,还要改天换日!
就算改天换日,也轮不到尔等!
可是坑死他们这些人了。
往后眼睛得擦亮,再不能被骗到了,否则死之后还以为自己能过上富贵日子呢。
至于那些傻蛋,那就让他们继续蹦达去吧。
他们以为可以继续负隅顽抗,等天亮之后便会真相大白了。
“岂有此理!”
贺人龙与左光先这边频频吃紧,让他俩火冒三丈的是另外三个方向的官军却是毫不着急。
完全没有压过来的意思,简直就是刻意在原地磨蹭一样。
往好了说是稳扎稳打,往不坏了说便是见死不救。
这黑灯瞎火的,谁也不敢保证不会被贼军伏击到。
万一折损大量兵马,那就太过得不偿失了。
白天能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在晚上来做。
故而另外三个方向上的统兵将领,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上所部人马不要轻敌冒进。
这意思就很明确了,贺人龙与左光先两部人马能扛得住就扛,扛不住那就是你俩自己的事了。
最想笑得便是被二人合伙排挤到犄角旮旯里蹲着的薛成才,所部人马居然在贼军夜袭时毫发无损,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活该啊!
让你俩贪得无厌!
这可真是苍天有眼啊~!
在白天的时候,是薛成才所部顶在前面进攻。
等日落之时,才被撤换下来,薛成才对此也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是新降之将呢。
万万没想到这下还因祸得福了,避免了被贼军聚歼在街巷的命运,看来真是否极泰来了。
薛成才深知自己手下都是些甚子货色,连正规官军都顶不住如此冲杀,所部就更别提了。
一夜之间变成了光杆总兵,莫说其他人,就算是王光恩与惠登相也会嘲笑自己的。
万幸!
万幸啊!
薛成才坐在一处废墟之中,心里真是美滋滋……
增援?
抱歉!
敌情不明,恕在下无法辨别清楚!
万一你们把老子所部人马当成了贼军怎么办?
这理由看似非常充分,一旦孙少保问起来,自己便如此交代。
薛成才都把理由给想好了,再说是那两位自作孽所致,完全怪不到自己头上。
天亮之后经过统计,贺人龙与左光先两部人马合计折损了不下千余人之多。
弄得两位总兵官是无比的上火,只能跑到孙传庭那里去告状。
“尔等想让本帅如何评价?说所部士卒擅离职守?狼狈逃窜?若不是有城墙挡着,只怕此股贼军早就冲到城外去了吧?”
孙传庭自然没给二人好脸色,明明是在昨日白天能够迅速解决的战斗,就非得拖到第二天才行,这下事发了,反而跑到自己大帐里抱怨。
“夜里若非提前告知,则难分敌我,他部人马也会顾忌此事。今番算是个教训,往后切勿如此轻敌大意,好自为之,本帅自然不会责怪尔等。”
教训两人一番之后,孙传庭便好言安抚了一句,没提惩罚的事情,折损的一千多兵马只能算是战损而已。
暂时是补充不上来,原来南阳城的守军也所剩无几。只能看看能否俘虏些许贼军,挑选其中的青壮,填补各部出现的空缺。
“今日在日落之前,战事必须结束,城内贼兵必须肃清,不可放过任何一处角落,违令者严惩不贷!”
最后,孙传庭下达了进剿命令,南阳城里都这样了,还能拖上三天时间,那所部真是在磨磨蹭蹭,不办实事了。
各位总兵官也知道不能再拖了,拖到今天晚上,贼军再给所部这边来这么一次的话,真是会让自己无法承受的。
尤其是听说唐王府的井里埋着十几万两银子,早点打过去,那就能早些立功领赏了,这才是进兵灭贼的真正目的啊!
昨天本来已经打下了王府,结果又给丢了,真是太不应该了,不过这样也好,还能再打一次。
折腾了半宿,导致官军还没到卯时便开始吃早饭,完事便发动了大规模的进剿行动。
贼军多半都是饿得前心贴后背,问道从空中飘来的饭香,原本已经没动静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个不停了。
“入他老木!狗官兵不让我等吃饭!我等便跟狗官兵拼了!”
“对!拼啦!杀一个是一个!”
“我等也不是吃素的!”
“实在不行便吃了狗官兵充饥!”
“好!便如此行事!”
人要是饿极了,甚子事情都做得出来,一些流珉在没参加义军之前,也干过胆大妄为的事情。
饿了不到一天时间,大伙还能咬牙挺住,时间再长一些,那就不好说了,逮住甚子就吃甚子了……
然而面对稳扎稳打的官军,他们还跟昨日一样没有优势,还是被打得节节后退。
控制范围被四向围攻过来的官军逐步压缩,最终被合围在了唐王府里。
这里原本就被攻陷过一次了,贼军鉴于王府院墙高大,还存有固守下去的奢望。
不过在佛郎机面前,院墙绝非城墙可比,一炮下去就是一个大洞,甚至可以轰塌一面墙。
贼军尽管用砖头瓦砾堵住了原有的缺口,但官军调集了十余门佛郎机,对着四面院墙开始猛轰。
很快便将王府的院墙轰得犹如犬牙交错一般里出外进,撒气漏风,别说走人,连进马车都可以了。
五千多官军利用炮轰出来的缺口,从四面八方鱼贯而入,跟里面仅存的贼军残部厮杀起来。
经过约半小时的战斗,在击杀了近千贼军之后,余下的贼军全部缴械乞降,企图保住自己的狗命。
“少保大人,银子便在此处!”
在结束战斗之后,视察战场的孙传庭在知县姚运熙的指引下,来到了王府的后院,就是藏匿银子的井前。
“……好!先将周遭土层悉数挖开,再将银子全部起出!”
原本盖好的石板已经被人搬开,贼军无暇打捞银子,里面的存货自然是原封不动,孙传庭往下看了看,略微能看到点点白光,那便是银子反射出来的光芒。
犒军需要不少银两,城内重建亦需要大把的银两。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让银子继续被放在井里了。
派人下去打捞是不理智的,只能将水井周边全都挖开。
牛成虎得令便调来三百士卒,轮番开挖,力争尽快将银子打捞出来。
有了银子,自然是皆大欢喜。
这年头只要有银子,想要啥就能买到啥。
鉴于收复南阳城,所部人马还算是作战得力。
孙传庭奖励白广恩三万两银子,其他各部按照人头计算,每部可得三万至一万两银子不等。
没打仗的牛成虎、赵光远、姜让三部就只能干瞪眼了,不过只要继续留在战区,仗就不愁没的打。
就这么一赏,二十万多两银子便撒出去了。
这还不是出全力,否则需要更多的银子来犒军。
孙传庭所部没法长期驻扎在南阳城,必须继续追击东窜的贼军。
只是将所有无法随军的伤兵留在此地修养,主力仅仅修整了一天便即刻开拔。
根据樊城守军的报告,似乎前一阵樊城一带出现了两股贼军。
围攻南阳城的说不定便是其中的一股,另外一股则还没有露面的消息。
孙传庭眼下有些拿捏不定,到底是根据白良弼的报告,向东追击攻击南阳城的贼军,还是回师樊城,确保襄樊的安全。
最近几日,并没有接到樊城守军的告急文书,先前派出去的调粮快骑也还没有回信,或许樊城还算是安全的。
若是此股贼军东窜,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走东北方向,经舞阳,进入开封府。
要么走东南方向,经泌阳,进入汝宁府。
舞阳以北是郾城,泌阳以东是汝阳。
孙传庭以为此二地的守军或许都不是此股贼军的对手,若是疏于防范,则必然被贼军攻陷。
只是所部人马并不足以分兵而进,最多只能驰援其中的一路而已。
但是贼军的进兵路线目前还不得而知,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沿途打探。
由于河南少雨,还可以看到贼军留下的脚印和马蹄印,再找些目击的路人询问。
此时孙传庭才感到有些后悔,若是当日派出全部精骑,留下此股贼军,便可省去如今的麻烦了。
让此股贼军溜走,数日之后,还得救援他地。
若是再能遭遇,定要不惜代价,将其歼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