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郎成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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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幼薇为杨汉抹着跌打药,马千军常受伤,她早已习惯了,动作轻柔。

  吴婶哭泣道:“大郎啊,你去哪里了?你弟弟如今下落不明,你也不要娘了吗?”

  吴伯更是怒道:“别哭了,这个逆子,就当没生过他......”

  骂着骂着他声音哽咽起来,老泪纵横。

  杨汉一直沉默,他表情迷茫,他能改变很多事,可是有些事他无能为力。

  天亮了,马千军疲惫的回来了,衣衫被山石草木刮的凌乱破旧。

  他摇了摇头,众人目光暗淡下去。

  吴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马千军匆匆吃了点东西,又上了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杨汉与吴伯坐在厅中椅子上,保持着沉默。里屋林幼薇守着吴婶,里面有浓浓的药味传来,吴婶病了。

  中午时分,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杨汉与吴伯抬起头来,林幼薇也扶着吴婶走了出来。

  下一刻,马千军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表情有些怪异。

  然后一道身影从他身后闪现而出,正是大郎,他额头上包着一块布巾,有干涸的血迹,身上衣衫更是破烂不堪。

  不同于屋中愁云惨淡的众人,他面带微笑,杨汉恍惚又看到最初相识时那个豁达质朴的大郎。笑容憨厚而单纯。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吴伯抓起鸡毛掸子就向他抽去。

  却被吴婶拦住了,她扑上前去,摸着大郎的额头哭道:“儿啊,你这是跑哪去了?你怎么受伤了?”

  大郎虽然依然在笑,但眼中溢出泪水,他后退一步跪下道:“儿子不孝,让爹娘担心了。”说完磕了一个头。

  吴婶忙将他拉起来。

  杨汉心中有些疑惑,因为大郎的精气神跟昨日截然不同。

  他忍着疼痛慢慢站起来。

  大郎从门侧拉出一人,说道:“爹娘,这是儿子找的娘子,儿子已经与他私定终身,还望您二老批准。”

  说完,拉着少女一起跪下。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唯有马千军好一些,想来他早就吃惊过了,怪不得他刚回来时面色异样。

  杨汉看向少女,很熟悉的感觉。

  少女一身布衣钗裙,身上还打着补丁,肤色有些黑,抱着一个小包袱。绞在一起的双手有些粗糙,一看就是干惯了农活的,看样子家境不好。神情更有些紧张,羞红了脸颊,不敢抬头看人。

  杨汉只要看过一遍,就过目不忘。

  他认出了对方,竟然是以前挖竹笋的少女。一瞬间,他想到了更多,看来上次大郎在山上怄气给他送饭的也是少女了。

  原来两人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杨汉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心中却是升起一个问号,“私定终身”到底几个意思?前世影视剧中都泛滥了,但他一直不解其意。是约定厮守一生?还是苟且了?

  但这个问题不好问,也问不出口。看吴伯吴婶等所有人估计还没想到这个问题,他们还陷在震惊中无法自拔呢!

  杨汉却松口气,首先大郎走出来了。

  后世不是有句混账话,说什么想忘记失恋就快速开启一段新恋情吗?

  他记得大郎曾将芽儿丢失在山上的红宝石项链捡了回来。他当时以为是大郎,但现在看来多半是少女了,因为从频率上来说,少女去山上的次数比大郎要多,概率也更大一些。

  杨汉忽然想到阿里娅曾说,少女偷他家的竹笋,看来她偷得次数还不少呢!杨汉觉得很有意思,不然大郎也不会遇见她。

  捡到红宝石却不昧下,而偷挖一些竹笋不过是生活所需,这说明少女心地很好,最起码不贪财。

  而且看起来很质朴,这倒是跟大郎很合适。

  “大郎,你说什么?”良久,吴婶回过神来,她仍有些不敢相信道。

  “娘,儿子想跟青竹成亲,今日就成亲。望您跟爹成全。”大郎认真说道。

  众人一时间失言,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然后所有人下意识的都看向杨汉,这几乎已经成了本能反应了,以往遇到的所有难题汉哥儿都会解决。

  吴伯这才发现杨汉竟然站起来了,看他一条腿站不稳摇摇晃晃的,慌忙扶他坐下:“汉哥儿,你腿有伤,快坐下。”说完又怒气冲冲的对大郎骂道:“逆子,都是你,要不是找你,汉哥儿如何会受伤?”

  大郎愧疚无比,有些自责。杨汉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大郎又期待的望向杨汉,他知道汉哥儿对爹娘影响很大,可以说只要汉哥儿点头,爹娘就会同意。看得出来他有些紧张。

  杨汉又看向叫青竹的少女,她更加紧张。

  杨汉心思电转,早已抓住了事情的脉络,虽然他认为大郎与青竹很般配,但必须打消吴伯吴婶的疑虑,这是获得他们认可的前提。

  因此他对林幼薇道:“嫂嫂,大哥他们可能还没吃饭,你带青竹娘子去用些饭吧。”

  林幼薇反应过来,忙不跌的答应,扶起青竹就走了。从她频频回头看大郎就知道,对大郎依赖很深,这让杨汉暗中点了点头。

  青竹走了,吴婶吴伯莫名的松了口气。吴伯也坐了下来,看样子不怎么担心了。马千军更是自始至终都安静的坐着,实在是他不擅长处理这种事。

  吴婶脸一沉,问道:“大郎,到底是怎么回事?给娘说明白。”

  杨汉微微一笑,刚才青竹在,吴婶吴伯有些紧张,如今有机会弄明白了。

  大郎也知道不说明白过不去这一关,父母肯定无法接受来历不明的人。

  他想了想,说出了前因后果。

  原来大郎昨日心情苦闷上了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山,来到了他曾待过的山坳。吴伯吴婶不明白,杨汉却知道是何处。

  不曾想却发现有人蜷缩在里面睡觉,大郎拿出火折子才发现是青竹。他这才知道青竹的身世。

  青竹父母早亡,家中只剩她一人,当时她才十岁。虽然有个叔叔,但却不管她。可以说她是独自生活了好几年,自己将自己养大的。

  六年过去,如今她长成了大姑娘,久不露面的叔叔却找上门来了。打着为她好,要负责她终身大事的幌子,将她许配给了一家富户,说是许配,实则是卖。这还只是其一,他叔叔更打着将她嫁出去,霸占她房屋田地的主意。并将青竹锁在了房子里,只等日子到了就往富户家里一送。

  那富户已年过花甲,半截身子都进了土,青竹自然不愿意,就偷偷跑了出来。但却无处可去,就跑到了山上,遇到了大郎。杨汉不得不感叹,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假如大郎没有上山,他们两人还会不会遇到就不得而知了。

  后面就是大家所看到的,大郎将她带回了家。

  至于青竹为何会答应嫁给他,大郎没说,众人也就没问。

  但荒郊野外,孤男寡女,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二人有没有“私定终身”,他更没说。杨汉只能猜测。吴婶倒是想问,张了几次口,但怕儿子不好意思,加上几个大男人都有些尴尬,终是没问。

  杨汉松了口气,青竹虽然身世凄惨,但最起码不是来历不明,想来吴婶吴伯应该没有反对的理由。

  杨汉由衷的为大郎感到高兴。大郎看爹娘没有明确的反对,也露出兴奋之色。

  不一会,林幼薇带着青竹回来了。

  两人身量相仿,青竹洗漱过后换上了一身林幼薇的衣裙。虽然面色有些微黑,但却眉清目秀。吴婶不停的打量着她,脸上不自觉的满是笑意,看起来很是满意。

  大郎将青竹扶坐在椅子上,青竹自始至终都羞红着脸。

  林幼薇与吴婶两人进了里屋,将她从青竹口中探听的事情告诉了吴婶,基本与大郎所说一致。吴婶出来后,看向青竹的目光更是满意无比。

  “爹娘,我跟青竹的婚事?”大郎忐忑不安的问道。

  吴婶剜了大郎一眼,问向青竹道:“孩子,你......家里还有人吗?”

  大郎心中一紧,忙看向吴伯与杨汉。

  “没,没有了。”青竹小声回答道。

  吴婶有些迟疑,杨汉明白这个时代的环境,挑儿媳一是看身材,就是葫芦形的,是不是好生养;二就是要父母双全,家族兴旺的,不然不说被当做克父克母,但也是命硬,这种女人会被认为福薄。这点跟后世截然相反,后世的人巴不得配偶家里死光光,只剩他一个。这就是出发点的不同了,古代看重孝道,百善孝为先,认为宗族之人是臂助是依托,后世的人则认为配偶家庭是累赘,完全从利己主义出发。

  其实后世这种辣人眼球的价值观是社会庸俗化之后才出现的,直至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挑配偶时父母双全的人优势依然比父母双亡的要大。

  都是一切向钱看祸害的。

  还有这时代男婚女嫁是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先请媒人说媒,互换庚帖,查询八字,看合不合适。行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这一套流程。虽然越往后越简化,但基本是这一套流程。

  但如今青竹孑然一身,如何进行?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吴婶有此疑虑实属正常。

  要说青竹是有娘家人的,据她所说还有个叔叔,但所有人都明智的忽略了。开玩笑,连亲侄女都能卖的人能是什么好人?摊上那样一个娘家族叔,那是给自己找麻烦。看青竹的样子,恐怕对她的亲叔叔也没好感。

  而且宋律对女子权益是有保护的,那就是嫁妆婆家无权动用,哪怕她死了,也只能由她的亲生子女继承。比如说一个小妾,她的嫁妆就归她所有,死后也只能由她的子女继承,哪怕是庶出。嫡子是无权继承的。

  家产当然也属于这一类,青竹父母死后,她父母留下的房屋田地律法上是归她所有的,他叔叔无权动用。但很显然,他叔叔不是什么好鸟,想霸占侄女的家产。

  还有古代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所谓的婚礼是一个仪式,一个交接的仪式。所以,古代女子甚至所有人都将明媒正娶看的很重,被视为合法地位的象征,没有经过三媒六聘的女子婚后是要受歧视的。这也是律法赋予正妻的权利。这就是所谓的一夫一妻制度。先秦时可是上升到礼仪的高度。

  不信看看那些小妾,是没资格举行婚礼的,也没资格走正门,都是从侧门抬进去的。

  杨汉是旁观者清,所以他明白吴婶为何剜大郎一眼,是责怪大郎太过心急,还有怕委屈了青竹。不能因为青竹父母不在了,就让她不经过明媒正娶进门来。大郎想不到,或者说疏忽了,但吴婶可也是女人,明白对女人的重要性,所以才不得不考虑。

  青竹现在可能因为年纪小,父母双亡,不明白这些,但总有明白的一天,谁能保证她以后不埋怨大郎一家。这是家庭矛盾的隐患。

  所以说,今天就成亲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不说尤其看重礼仪的古代,放在后世,你不给配偶一个像样的婚礼试试,你看她不跟你闹?最好以后都别吵架,不然女人能拿这个事情数落男人一辈子。

  这时候杨汉不得不出面了,他说道:“大哥,今日就成亲太过仓促了,不如放在三日后如何。”

  大郎沉默了,杨汉相信,大郎会听他的。但他必须给大郎说明原因。

  “还有青竹虽然没有娘家人了,但不举行婚礼也于理不合。”杨汉看了林幼薇一眼,笑道:“不如,我跟嫂嫂做青竹的娘家人吧。”

  林幼薇最先明白,她笑道:“我看合适,有汉哥儿做青竹的娘家兄弟,我看大郎以后敢不敢欺负青竹。”

  大郎愣了一下,猛然醒悟,他看向青竹,脸上满是愧疚。忙不迭的道:“行,行,听汉哥儿的。”

  他望向杨汉的目光中满是感激,杨汉笑了笑,示意没什么。大郎他当做亲哥哥看待,自然要帮着拾漏补缺。

  吴伯吴婶松了口气,青竹可能还不明白,但他们所有人如何不清楚。汉哥儿这是在给青竹增加分量,等以后青竹了解了这个家,她就会明白汉哥儿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所以,林幼薇才会说那句话。

  同时,帮青竹也就是帮大郎。

  “大伯,婶子,你们看如何?”杨汉看向吴伯吴婶。

  两人满脸的笑容,哪还有不应允的道理:“行。”

  在外人看来他们如今发达了,与青竹是门不当户不对,但他们不是忘本的人,只要人好就行。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此事算是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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