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宝殿,
几位主持、首座,席地而坐。
这些僧人,才是大慈安寺,真正高层人物。
这些人掌握着,慈安寺内,最紧要的七寺三堂,是阖寺最核心的人物。
此时此刻,哪怕月色当空,几位老僧,亦没有丝毫困意。
显然,贼军围寺,阖寺上下,危机存亡,都在须臾之间。
那庞大压力,几位老僧人,夜不能寐。
大雄宝殿,佛堂正殿,灯烛通明。
了通和尚不紧不慢,挑落一朵灯花。
灯花乍现,几位老僧,晦暗不清的面庞,犹为晦涩。
“师兄……”
一位老僧,目光沉下,缓缓开口:“吾等用圆真,去解阖寺之围,是否太险了?”
荀少彧的气运,在此界之中,犹为不凡。
但,距离所谓的天命之子,潜龙种子,还要差上不知多少。
纵然,一朝大运勃发,让几位法力高深的大和尚,亦措不及防之下,蒙蔽了清灵神思。
只是,时间稍久,这种影响,就渐渐趋于消逝。
不过二、三时辰之后,这些老僧,就都反应了过来。
了通和尚,看着烛火中,摇摇欲坠的灯花。
他仿佛听见了,千万厮杀,万千争端。在遥远不可及之地,逐渐远去消逝。
了通和尚一讷:“太险?”
几位老僧,不无懊悔。
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僧,懊恼着:“圆真,毕竟年幼,这般大任,吾等怎么就……应下了!”
了通和尚,饱含深意的笑了两声。
这气运之道,当真不可思议。润物细无声,让人思之极恐。
在坐一应首座,哪一位,不是佛法高深,禅心坚定之辈。
按理说,这种人物,胸中有沟壑、城府。
不见到,真材实料,只有空洞虚语,焉能是这么容易,就可以说得动的?
“好了,”
了通和尚一摆手:“既然,几位师弟,有着疑虑,那不妨,就把圆真徒儿叫回,”
“如此一来,省的让你们,心神惶惶,不可终定嘛!”
几位首座,显然想不到,大和尚会是如此态度。
荀少彧毕竟,是了通和尚的关门弟子。
让荀少彧,下不来台,或许是很简单。
然而,对于了通和尚,这就不能不让他们,慎重几分了。
知客院首座,连忙起身,道:“师兄……我等不是这个意思,我等……”
了通和尚摆了摆手,随意道:“这劣徒,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
“佛法,佛法上,不上进,倒是炼出一身争斗的功夫,”
“是该让他,有个教训了!”
话是如此说,了通和尚亦心中明白,在这危急时刻,五蕴皆迷,兵煞横行,让他一身的天眼通,废去大半。无力俯瞰天数,洞察阴阳清浊。
这几年朝夕相处,了通和尚对荀少彧的性情,自诩是了如指掌。
不动则已,一动势必,要石破天惊!
二、三时辰,晚矣,晚矣!
现在的局势,早就定下来了,凭圆真的气运,寺外的数千贼寇,如何能挡!
了通和尚嘴上一直应和着,几位首座,至于心中所思所想,就不为他人所知了。
“哎呀……”
突兀的,一老僧,从蒲团上跳起。
指着门外夜色,他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几位首座,同时抬头,望向这老僧所指。
然后,猝然变色。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老僧,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了通,一字一顿,道:“是圆真……”
看着天边一片通红,似乎火烧云霞一般,缭绕许久,久久不散。
在几位久经事故,阅尽沧桑的老僧眼里。
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就再清楚也不过了。
“疯子,疯子,外面可是数千大军,他这是要将我慈安寺,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啊!”这老僧,气得身躯颤抖,淡淡金辉,在松弛肌肤上,缓缓流转。
几位老僧,叫道:“师兄……不可再让这小辈,肆意妄为了,”
了通和尚,眼睑低垂:“阿弥陀佛,”
老僧们眼见,一脸淡然的了通和尚,不由恍然。
现在去阻止,已经太晚了!
几位老僧人,面面相觑。
了净若有深意,叹息:“等着吧!”
此时,此刻,任何阻拦,都只会是火上浇油。让慈安寺,恶劣局势,愈加恶化。
他们,这些慈安寺的掌舵者,如今能够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等待,是最漫长的!
这些高僧们,每人的禅定功夫,都极为高深。
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禅定,对于他们而言,不过家常便饭。
然而今时今日,这些老僧们,再难保持一颗禅心大定了。
约有半刻,八分之一时辰。
一小沙弥,飞快跑入大雄宝殿,佛堂正殿。
看着沙弥,几位老和尚,同时起身。
端坐上首的了通和尚,虽稳稳坐着。但是,微微前倾的身子,依旧能显出,他心中的起伏。
小沙弥面带喜色,稽首:“诸位师祖,师叔祖,”
看着这喜色,诸位老和尚,心中就有了几分底气。
了净上前几步,攥住小沙弥的臂膀,问:“圆真何在,寺外的贼军,可是驱散了?”
小沙弥脸上,犹有奔跑时,气血上涌,留下的一些红晕。
“师叔祖,圆真师叔,他带着百多棍僧,夜袭乱军大营。数千贼军,让棍僧们,赶得跑的跑,散的散仙,”
小沙弥的话,令几位首座,喜形于色。
“好啊!!”
“哈哈哈……好啊!!”
了净和尚,不住颔首,笑道:“看来,吾等用圆真,倒是颇有奇效,用对了病症。”
了通和尚,笑而不语。
一位青气秉命,贵而不凡。
要是连这点儿能耐,都没有的话。大和尚几年来的雕琢,岂不是都做了无用功。
一位老僧人,蓦然开口:“出家人当以慈悲为念,这贼兵可恨是可恨。”
“然而,到底都是百姓依从,受了真空教蒙蔽。不可多加苛刻,失了我等出家人慈悲!”
几位首座,颔首应声:“善哉,善哉,阿弥陀佛,”
小沙弥闻言,脸色古怪,欲言又止。
这老僧人,瞥见沙弥的脸色,不喜道:“怎么,你对老僧的话,有意见?”
小沙弥登时,吓得面色惨白。
慈安寺的规矩,可是比天都大。
他连忙跪下,磕头不止:“弟子不敢,弟子不敢,师叔祖大慈大悲,弟子怎敢有异意……”
“那,又是作何姿态?”
老僧一甩僧袍,脸色铁青。
小沙弥一粒粒似如黄豆的汗珠,不知不觉,爬满额头:“是……是……”
了通目光,缓缓扫过一众首座,道:“是什么,都不妨说来。”
小沙弥如蒙大赦,低头道:“圆真师叔,”
听到是荀少彧,几位首座,微微皱眉,不知所以然。
“圆真师叔,他……他带着十数棍僧,从贼兵中,挑选了二、三百精壮,向着……向着府城去了。”
…………
锦平府,
位列西益八府之一,是西益首府,益州辅城。
如今,府城之内,乱军肆虐,秩序全无。
乱军们头戴赤巾,身披黄甲,烧杀抢掠。似是一群蝗虫一般,不断蚕食,这一座千载古城的元气。
慈安寺,位于府城西郊。
距离府城之间,有着一段距离。
站在一处矮小,望着高达十数丈的城关,荀少彧幽幽道:“好一座雄城,”
十数丈高的城墙,也就是这种,带着些许超凡特性的世界,才能够兴建的起来。
毕竟,此世武夫、道人众多,能人异士层出不穷。
在一些道术高人,武学大家面前,城墙高度,倘若没有七、八丈以上,基本都是如履平地。
故而,这天下间,一些大城、雄城,其城墙高度,都在十丈往上的。
“可惜了,这一座雄城,”
荀少彧缓缓吐出一口气,心绪翻腾。
“这样一座雄城,倘若是正面攻取,没有十几倍以上的兵力,简直想都不要想。”
这就是荀少彧此刻,对府城生出的想法。
明远低声,叫了一声:“师叔,”
“没有师叔祖们之命,您如此行事,难免……”
荀少彧哼了一声,道:“他们……他们当然不会高兴!”
“这些老顽固,要是能那么容易动摇,我怎会去先斩后奏?”
“两军交锋,战机稍纵即逝,等这些老顽固,考虑清楚了,恐怕真空教的大军,已经扫平锦平府了。”
荀少彧的担心,不无道理。
真空教主陈广,位登荆楚侯,起居八座,一方诸侯。潜在的势力,何其庞大。
就算是这位教主,远在荆州,无力真正干涉,益州事物。
但,这荆楚侯、真空教主的名头,还是极唬人的。
要不然,陈初九只是陈广的族弟,也无法在这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里,掀出这么大的风波。
“这,不可能吧?”
明远眉心一跳,不可置信。
“不可能?”
荀少彧咀嚼片刻,道:“这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真空教,传染力度强,泛滥一区一地,正是他们的拿手本事。”
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佛家,有舌战莲花,在嘴炮功夫上,超乎道家不知多少。
但要跟邪教,去比一比号召力度,那才真的是,要自讨没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