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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侯明见!”
荀太常躬身一礼,肃声道:“此,正乃初祖之意,吕国百废待兴,正需众志成城君臣一心之时,朝局却是不可再生变乱。”
“君侯若大加株连,众臣人心惶惶,臣民惶恐不安终日,吾吕国如何再现兴盛之世?”
此时,有着充足底气的荀太常,话语间带着咄咄逼人之意,甚至不乏攻击性的意味,让荀少彧不由得再度审视了一番荀太常。
要知道,作为荀氏三老之一,荀太常一直是以武痴形象示人,难得有今日这般锐气迫人之时。
这是初祖荀首带给荀太常的底气,生而为荀氏子弟,初祖荀首一直都是神话中的神话,是荀氏子弟们毕生为之仰望的存在。
在这般心绪之下,就是荀太常这位武道圣人也不能免俗,对初祖荀首有着一种近乎于盲目的自信。只有荀少彧两世为人,对此兀自满不在乎,仅仅只是忌惮荀氏初祖,一身天人神魔的强悍修为。
“初祖?”荀少彧冷冷一笑,强自压下动荡的心绪,神情漠然之极,道:“老宗傅应知,昔时南阳动乱,初祖与共氏余孽大战之后,就一直音信全无。”
“吾吕国在战乱平息之后,举吕国全国之力,耗费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也没寻着初祖下落。如今寡人欲行国法,老宗傅却在此时此刻,将初祖给抬了出来,其心又是何其叵测?”
“老宗傅所为,可是以初祖之名,进而恫吓寡人,干涉朝政乎?”荀少彧眸光锐利,其间锋芒毕现,逼视着荀太常。
对于初祖荀首的惊现,随着初时的惊诧缓缓消散,荀少彧心绪已然稳定。以此刻荀少彧的修为,便是那一位初祖荀首,亲自降临吕国掖庭又如何。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现如今的荀少彧可谓今非昔比,天门四关尽数圆满无碍,已然具备天人级数的战力,只差一步踏入天人之域,完成后天生命最后的蜕变,成就一尊无缺的天人神魔。
作为已然濒临天人之域的绝代强人,一尊天人神魔固然可怕,却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谁知荀太常是否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虚言恫吓。那一位初祖荀首久无音讯,是否尚且存世都还在两可之间。
若只是为一没有实证的消息,而自乱了手脚,荀少彧这一尊武侯岂不成了天下一大笑谈。
对于荀少彧的诘问,荀太常神色一惊,拱手道:“老臣万死不敢,”
这罪名任谁压在身上都受不了,任是荀太常为三老之一,也不敢如此轻率应下,只得战战兢兢叩首谢罪。
“老宗傅,荀氏初祖若当真在世,寡人自是不甚欢喜。”荀少彧威严深沉,高声道:“然,寡人之行事,皆为国事国政,初祖虽为荀氏之祖,为寡人之先祖,却非是吕国之君侯,天下之诸侯,一国国事重于泰山,非家事宗法可决。”
“君侯……这……”荀太常见着荀少彧态度出乎预料的决绝,不由得惊呼出声。
荀少彧转过身,淡淡道:“老宗傅毋要多言,寡人心意已决,所谓言出必行,就是初祖此时亲临,寡人也是一样的说辞。”
对于荀首这位初祖,荀少彧可能会有一些忌惮,却决然谈不上惧怕,更不要说对其言听计从,成为任其支配的提线木偶。
若是因初祖荀首一言压之,荀少彧就放弃眼下筹谋多时的局面。那初祖荀首要是再度得寸进尺,荀少彧又该如何应对。
荀太常面色一变,沉声道:“君侯三思……初祖若是为之震怒降罪,君侯何以承担啊!”
“哈哈哈……”听着这似威胁的话,荀少彧长笑不止,浑身鼓荡惊人气机,周身一十二万九千六百大窍,恍若群星一般璀璨生辉。
这一身气血刚阳沛然如江似河,恐怖力量撕碎周匝虚空,却又不见一丝一毫的虚耗,对于力量的把握简直妙到毫巅。
这一尊当代武侯气机骇人,目光如雷似电,沉声道:“家国天下,先有国后有家,既有先后之序,寡人岂能置之不理。老宗傅不用多言,寡人之意已决,任谁也动摇不得。”
“君侯……老祖为天人神魔,伟力不可揣度,您如斯悖逆老祖,当真再无余地可言?”荀太常直视着荀少彧,语气稍稍低沉,更加露骨的警告着。
荀少彧这时的态度,与荀太常所想截然不同,荀少彧的果断决绝,着实是让荀太常暗自心惊肉跳。
要知道,荀太常在将荀首推上前台之前,都不觉得荀少彧会一意孤行。荀太常根本就不信荀少彧,会无视一尊天人老祖的态度,仍旧是要一意孤行,以致于不惜舍弃一切玉石俱焚。
毕竟,天人神魔是可以镇压一国的恐怖存在,是吕国位列豫州大国的真正底蕴所在。
这一尊荀氏初祖就是大宗傅荀太常,乃至于荀氏遗老们最后的底气所在,一尊天人神魔级数的老祖,就是一国存世的基石。
在某种意义上而言,一尊天人老祖的分量,可要比国君要大得多。而荀少彧竟然直接驳斥天人老祖,这在荀太常眼里不吝于捅破了天,这当中蕴含的意义,让荀太常思之极恐。
老宗傅唉声长叹,伏身劝谏道:“先祖们昔年披荆斩棘,才有着如今吕国名器,历代先君前赴后继开拓基业,君侯当珍之重之,切勿败落了吾荀氏千载基业!”
荀少彧若有深意注视着荀太常,良久才道:“初祖竟在泉浦修养数载,寡人却没听得半点风声。老宗傅行事果然周密,寡人至此方见老宗傅真颜色。”
对初祖为何隐匿行藏,荀少彧不感兴趣,但荀少彧在泉浦嗣位三载,竟然没从中得到一丝一毫的风声,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无论是何原由,都不能掩盖荀少彧,对吕国掌控不严密的事实,这反倒是愈发坚定荀少彧清洗朝局的决心。
“君侯,老祖之意就是如此,老臣亦无法可想!”荀太常直视着荀少彧,目光中隐隐透着一丝深藏的锋芒,波澜不惊道:“老祖所想,也是如今许多公室子弟之愿,吾吕国如今局势艰难,正是用人之时,君侯如此大加杀戮,人心将荡然无存。”
“人心不在,国之何在?如此一来,吾吕国何时才能大兴,又何时才能称霸豫州,进而逐鹿四方天下!”
轰!隆!隆!
沉重的雷声响彻云霄,湛蓝色的电光闪烁不定,荀少彧看着宫外的雷雨,淡淡道:“你会看到的,这些……你都会看到的,无论吕国大兴、豫州称霸、天下逐鹿,寡人都会做到。”
“人心不齐,不乏阴私鬼蜮,这所谓的人心,寡人要之何用?”荀少彧冷漠的目光,一如苍穹高天一般无情,让荀太常一阵惊悸。
荀太常苦笑道:“君侯……如此独断专行,初祖那里如何交代?”
“初祖那里……寡人现在就起驾,直接去面见初祖,与初祖阐述寡人胸中所想,想必初祖会明白,寡人作为一国之君的苦衷。”
荀少彧捏了捏拳,眸子中闪烁着蓬勃的战意,口中却道:“初祖身为荀氏之祖,定然明事理知是非,寡人好言相劝,他应该会明白寡人的良苦用心。”
若是那一尊初祖,还是不明白荀少彧一番‘良苦用心’,对其而言也是不要紧。荀少彧还有一双拳头,足以让初祖冷静一会儿,使得初祖荀首自己’幡然醒悟‘。
…………
国都东城,大宗傅府!
东圃华亭,三老之一的荀太庸,孤身站在华亭一旁,目光不住的徘徊在门前,耳畔不断回响着喧嚣的喊杀声,面上不禁露出一丝焦虑之色。
灰暗的苍穹,雷云淫淫,雨滴溅落在周匝,一道道霹雳将长空划破。
泉浦四面八方的喊杀声,无不昭示着这一场大清洗的险恶,一十三路大军兵锋煞气之强烈,径直撼动了荀太庸的心神。
荀太微见着荀太庸忧心忡忡的模样,不觉摇了摇头,轻轻一笑道:“太庸兄,不必如此焦躁不安,且放宽心静待,有着老祖宗发话,君侯是不可能再一意孤行的。”
荀太庸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武侯杀戮血脉兄弟,屠戮臣僚功勋,生杀予夺战战兢兢,丧心病狂至此,已是骇人听闻。”
“以其上位种种所为,无不显示着心志刚强,如此刚强果断之人,会凭着初祖一言,就乖乖悬崖勒马?”
显然,荀太庸没有荀太微这般的把握,甚至对于荀少彧能否就范,都是疑虑甚重。哪怕老祖宗就在府中坐镇,也解不了荀太庸心头莫名的惊慌。
对此,荀太微不以为然,道:“难道,咱们这位君侯,还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须知,那可是一尊天人神魔,在荀太微的眼中,固然荀少彧具有天人级数的战力。但天人战力不等于真正的境界,一尊真正的天人神魔,其手段是荀少彧无法想象的。
荀少彧若是知得进退,绝不敢违逆初祖之意,否则老祖宗雷霆之怒,可不是荀少彧所能承担的,到时众叛亲离,就是荀少彧最切实的写照。
对于荀太微的想法,荀太庸不以为然,摇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谁又知道咱们这位君侯所思?这位君侯可是将他的血脉兄弟,都几近屠戮一空的狠角色。”
“太常兄空口无凭,只是以老祖宗之名恫吓,就想让君侯信服,就想让他俯首帖耳,难!难!难!”
听得荀太庸如此说,荀太微的脸色也稍稍沉重了一些,揭开了这一层‘窗户纸’,他也想到了最严重的后果,口中干涩道:“如此说来……荀少彧,还敢欺宗灭祖,离经叛道,不要先人祖宗了不成?”
只要一想到这可怕的后果,二人心头愈发不安。荀氏三老中人都心知肚明,初祖荀首虽是一尊天人神魔,但南阳一战被共氏神兵吴钩剑重创,如今还能有几分本事,还在两可之间。
若非荀首在天人中也能列入中上游,自身本事相当不弱,以共氏第四品神兵吴钩之利,甚至能屠了荀首这一尊天人。
老祖宗险死还生,又是身受重伤,经过数载修养,其十成神通也就剩下一两成。倘若此时荀少彧翻脸忤逆,以老祖宗的天人余威,能不能震慑住荀少彧这等果决坚韧之人,就真是谁也不知道了。
蓦然间,荀太微的面庞一僵,荀太庸目光投注向府外,二人的心在刹那间沉落谷底。
轰!轰!轰!沉重且密集的脚步声,在大宗傅府邸周匝响起,一道道脚步声整齐如一,踩踏出霹雳雷霆迸射的错觉。
“顶尖精锐!”荀太微、荀太庸二人相视无言,他们都是久历沙场之人,只是凭着听其脚步,就已经听得出这一支大军的来者不善。
“报!!”一名家甲面色恐慌,一路狼狈不堪,跑至荀太庸身前,道:“禀大宗伯,府邸外有一支大军,将府上给围了。”
“真是来者不善啊!”荀太微面色一沉,荀少彧的决断超乎荀太微的预料。至于荀太常入宫劝谏后的处境,此时已是不用多想了。
那府邸外的大军,就是荀太常如今处境的写照。荀少彧连大军都派遣来了,看来对这一位老祖宗是一点顾及都没有,那荀太常有何待遇就更是不用多说。
只是毕竟荀太常论起辈分,也是荀少彧叔爷一辈的,杀是不可能真杀的,但最次也是个身陷囹圄,重刑锁链镣铐加身。
“看来,荀太常所言不假,荀首真的栖身在此!”
大宗傅府邸之外,两万大军犹如一面铁墙,生生将这一座府邸围住,荀少彧骑乘宝马,目不斜视的看着大宗傅府邸上空。
所谓天人之道气机交感冥冥,每一尊天人都身怀天地异相,引动气机演化,不是大道紫气腾空,祥云五色显化,就是天花乱坠,地涌金莲。
而且,这些异象只有修行高深之辈才能得见,在寻常人眼中只若寻常的大宗傅府邸,落在荀少彧的眼中,又是一番新的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