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世界,
上蔡,诏邑!
官邸正堂中,荀少彧后背半倚着靠椅,眸子半开半合着,似乎在假寐一般。
院落中有着甲兵军甲徘徊,晃动的甲叶声,棱角分明可闻。一队一队甲兵雄壮魁梧,举止交错间,自有一股浑然兵煞沸然。
只在一座官邸之中,这般的强兵何止千数,便是寻常先天宗师只身闯入,也要在阖府弥漫的兵煞中暴露行藏。
整个诏邑兵势煊赫,一支支大军盘踞城关,濒临顶尖精锐级数的【吴回劲卒】,大军威压凝聚实质,几如一头横卧天地的巨兽,呲牙咧嘴的咆哮四方。
这是一股足以让大宗师止步,武圣人也要慎重再三,不得不为之退避的力量。
渊水大败蛮人之后,荀少彧盘踞上蔡之地,挟着兵锋大胜之势。一举威慑周围的封邑大夫,成为吕国南方一霸,势力瞬间成几何之数暴涨,不过旬月功夫,就已是今时不同往日。
今时今日的荀少彧,可谓上蔡千里的实际掌权者,只是缺乏一些名器,故而有实无名而已。
就算是如此,他一身权重如斯,出入自不能似以往一般简单,所谓白龙鱼服之事,是万万不得允许的。
所以,哪怕荀少彧已有肉身成圣的武道,等闲武圣人都近身不得,也要有着千五兵甲随身护卫。
荀少彧闭目假寐,一缕精芒跳动眼睑,一道清光自冥冥中,倏然落入了他的眉心之间。
“咦……”
他缓缓睁开眸子,一丝丝精光几如实质,空气都灼热了少许。
金刚不坏之身证就,荀少彧一身纯阳精元至大至强,内炼功夫连破数道关隘,道心剔透玲珑无暇,距着内外完满之极,也只是顷刻之事。
“看来仙道世界之事,确实是能定下来了。三大神藏之道开辟,让仙道世界大运勃然,仙道性命修行归于完满,天意加身之下无往不利,确实有望撰取一方青敕世界,真正的一步登天。”
荀少彧幽幽一叹,道:“可惜,一步登天固然是好,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定神观望祖窍,只见其中盘恒着的石镜,镜面中演化一道金色源海。这一方金色源力海洋上,寥寥几道的青色源力翻滚不休。
石镜来回穿梭两方世界,所要消耗的源力极为庞大,若非东岳帝君征战诸天,将东岳界提升到最顶尖的金敕层次。攻陷的金敕世界何止数十、上百座,让荀少彧暂时不用为金色源力发愁。只怕这几次穿梭两界,就能让石镜耗尽了以往的储备。
“而且,仙道世界的每一次轮回,都是一场生死劫数。若要保证无有胎中之谜,积累几世的经验记忆,还是只能用石镜神妙,维持本性真如。”
荀少彧浏览着仙道世界的记忆,嘴角泛着苦涩:“这当中的消耗,想一想就觉得心痛。”
“只是,‘甘甜’的果实就在眼前,若是弃而不顾,也着实是舍不得,一方青敕世界可不是那么好入手的。”
青敕世界的力量上限,就是不死天人之道,在主世界就是国家存亡的柱石。
倘若荀少彧掌握了世界本源,不惜一切代价的前提下,就连天人之道也能顷刻成就,天人道果也不是不能奢想一二。
荀少彧在仙道世界的谋划,堪称是惊世骇俗,也有着极大的成功希望。
以第一世开辟神藏之道为基,后续以九世推演弥补神藏体系。最后在第十世的时候,天时地利尽在其身,尽占神藏之道教化。一举证就与世同存的天仙大道。甚至十世积累之下的荀少彧,有机会一步踏入天仙之绝巅,有望天仙之上的层次。
“这前景着实不错,只是仙道世界的九世轮回,每一世都要耗费大量源力推演神藏之道。”
荀少彧心念转动:“若是吾将石镜一直放在太极化身身上,不用往来两方世界,也能节省下一笔源力。”
“可是,若无这一面石镜傍身,失了一招杀手锏,一旦主世界遭遇强敌,自陷于险恶境地,吾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除非,东岳界能冲破金敕级数的枷锁,一举晋升为青敕世界,或许能让吾的境况有所转变。”荀少彧思绪飘摇许久,眉目间颇为深沉。
“主君……”
这时,上阳朝面带喜色,大步踏入正堂中,呼道:“主君,大喜啊……文侯下诏,封主君为上蔡大夫,位尊上大夫,执上蔡千里疆域,可喜可贺哉。”
“啊……”
闻言,荀少彧神色一惊,豁然自靠椅上起身,甚至不顾及自身仪态,一拍公案笑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上蔡大夫之位在我,渊水以下万里山河,还有谁能与我相争?”
“吕国南方众大夫之首,舍主君其谁啊!”上阳朝抚须,道:“恭喜主君,得偿夙愿,臣亦欢喜万分。”
荀少彧开口道:“烨庭宣诏的内侍何在,快与吾前去接迎,不可失了礼数,恶了南阳来的宫侍。”
上阳朝低声道:“常云将军,诸逾先生都在那宫侍一旁陪着,以他二人的老练,不会有失吾上蔡体面的。”
“如此就好,诸逾老练世故,有他在一旁看着,吾就放心里。”荀少彧抬步就走,上阳朝跟在身后,二人行色匆匆的走出正堂。
这一道烨庭的诏令,可谓是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让荀少彧占据这一方根基,提供了法理上的支持。
他是个务实的人,倘若上大夫只是一个空架子,他自是没有兴趣去争取。但荀少彧平定上蔡千里,还只是个南地大夫之职,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一个南地大夫实力再强,又如何能以千里疆域威慑周边万里之广阔。
在荀少彧此时所处的位置来看,一个烨庭承认且具备公信力的上大夫,足以让他处理周边大夫时,能够从容许多。
这是师出有名的好处,却是忽视不得!
…………
公邸,北苑。
一名名甲兵矗立于假山流水间,手上按着腰间佩刀刀柄,面上毫无表情。
一名内侍缓然站在院落中,手上捧着一卷金黄布帛,瘦弱的身躯笔直而立,面容沉寂且又漠然。
这些甲兵呼吸犹如一体,似若不可查的呼吸声,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与周匝的环境融为一体。
常云光、诸逾行二人陪在内侍身旁,面上带着笑意,不住的与内侍‘言语攀谈’着。
不时看着周匝的兵甲,二人目光交触中都有些忌惮之意。
这些看似寻常的兵甲,身上着着百炼甲,腰上挎的都是利器级数的兵刃,一个个至少都是【伐毛洗髓】的人物。
宣诏内侍淡淡的问道:“为何公子彧还是未到,在下身负缴旨之命,确实不敢再多耽搁。”
诸逾行笑道:“吾家公子,对烨庭君父尊崇之极,更不愿怠慢了内侍大人。只是,现今他正沐浴更衣,怕是一时片刻难至,倒是要让大人稍候一会儿了。”
宣诏内侍垂头道:“不敢,咱家一介宫阁内侍,等候公子彧是咱的本分,先生毋需太谦了。只是咱家迟迟不见公子,因此心中难免焦躁了几分。还请诸位速速通传,好让吾回返南阳缴旨。”
诸逾行面带笑意,看着冷漠的宣诏内侍,心头一抹沉重放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这是三百【伐毛洗髓】的顶尖精锐之师,一定时间内甚至能当三千【百战精锐】驱使。
而这一位宣诏内侍也是了不得的人物,至少都是一位宗师级数的强人,虽然具体的练拳、练气分不清楚,但其不经意间的气机,仍让人难以想象的低沉,一如天边云霞看不真切。
常云光心头一片默然:“南阳藏龙卧虎,如此人物竟然只是一内侍,八百载荀氏吕国积蓄的底蕴,果真难以想象。”
踏!踏!踏!
正想着心事,突然间脚步声似雷轰鸣,一队兵甲踏入北苑,荀少彧缓步其后,上阳朝跟在一侧面上笑意不浅。
“主君……”
见着荀少彧到来,常云光、诸逾行心头大石一落,连忙向着荀少彧躬身一礼。
荀少彧龙行虎步,步伐间透着强烈的威势,着实让人胆战心惊。
看着荀少彧这个正主来了,宣诏内侍连连上前数步,道:“咱家奉君侯命,特来上蔡宣读烨庭诏书,不知公子今时方便否?”
荀少彧环顾左右,道:“自是方便,请内侍大人宣读诏书。”
这内侍看着面生,不似烨庭中的熟悉面孔,但能担任宣诏内侍的人物,也不会是简单之辈。
“善,”宣诏内侍笑着,摊开手上的金黄绢帛,袒露出黑犀牛角轴,看着绢帛内容,面色稍稍沉肃少许,道:“谕,南蔡大夫公子彧,克己奉行,北拒诸蛮,南镇边陲,宣扬教化,功莫大焉,迁北、东、南三蔡封邑,合上蔡一地……是为上蔡武功大夫!”
这一位宣诏内侍宣读着诏书,话音最后停滞了一下,缓缓用黑犀牛卷轴回收绢帛,道:“公子彧位列上蔡大夫,咱家在此恭贺了。”
“内侍客气了,来啊……”
荀少彧接过诏书,轻声唤了一声,道:“这是吾的一点心意,内侍不要嫌弃上蔡地贫人寡啊!”
一甲兵当即捧着一方木质圆盘上前,荀少彧伸手扯下丝绸,一枚枚圆润通透的血色膏脂,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圆盘上,粗略一看就有二三十枚,都是难得的上上之品。
内侍微微一愣,伸手抚摸着血石上,感受着内中磅礴的血气,轻声呓语着:“这……莫非就是蛮人的瑰宝……血石?”
传闻中的蛮人血石,是一种奇特的天材地宝,对于修道人而言或许作用不明显,但对于常年修习武道的大高手,一枚血石就能让他有不少的助益。
“内侍倒是好见识,只不过这并非是血石,而是用提炼血石精粹,得到的一点血晶。其中血脉气息存粹,远比一点血石来的珍贵。”
荀少彧面上带笑,得到上蔡大夫之位的他,可谓是真正的羽翼已丰,有了名义上的管辖周边的权柄,也就能放心的四方吞并。
有着如此大的好处在前,那些在征讨蛮人时缴获来得血晶,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内侍一讷,道:“公子如此破费,倒是让咱家不知如何是好了。”
“公子有何事难言,不妨直说就是,咱家身边的人,口风都是很严的,不该说出去的话,一个字儿都不会外泄。”
二三十枚血石固然是难得的瑰宝,但以内侍的武道宗师的修为,拿了也就拿了。然而依着荀少彧所言,血晶的价值远在血石之上,就不能不让内侍心怀顾忌了。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如此一份大礼就在眼前,内侍可不信荀少彧不开口。
“哈哈哈……”
荀少彧畅然一笑,道:“快人快语,好一个快人快语。内侍说话直爽,吾也就直言便是。少彧心忧社稷,不知烨庭近来可有变故,以至于对上蔡的态度大变?”
这一点才是荀少彧心中久久徘徊的疑问,上蔡兵势固然强大,但与南阳相比就差之甚远,百战精锐与顶尖精锐的差距无可估量,根本就是大象与老鼠间的体量差距。
以南阳的强势霸道,就算看着老太师的颜面,也看着局势混乱的份上,可能承认他的上蔡大夫的位置,但一番敲打还是必不可少的。
如今这位宣诏内侍到来,本以为是一场敲打。只是没想到宣读的诏书中规中矩,其中多为褒扬勉励之词,却不见一丝一毫的言外之意,这就让荀少彧不由心生疑惑了。
看着这不合常理的诏书,让荀少彧心头疑惑更甚。
只是奈何南阳与上蔡,中间隔着几万里山河,以荀少彧现在的实力,尚且不足以在国都南阳设下耳目。对于南阳诸事不能有效的把控,自个儿都摸不着头脑,又如能能占据一着先手上风。
内侍面露疑惑,问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荀少彧挂着淡淡笑意:“吾只需要你复述一遍南阳的见闻,不需要多少,只要是与吾有些关系的,就尽管说上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