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金榜题名,若无王君老祖意志在其中,如何能让人心服口服。
况且,对于烂柯山的金榜第一,四大弟子都自觉有太多,可以再商榷一二的地方。
只是老祖威严莫测,让太多人不敢直言相问,也让太多人心怀揣测。
“此子,尔等看着如何?”
老祖高坐着,眸光中开阖闪动,一十二重宝光璀璨,金色神轮转动徐徐,悠悠问道。
作为观看小丹元会全程之人,黄山道人率先出言,道:“与云青松、杜云光一战,炼就剑光分化之境,斗法娴熟非常,法力神通几可与十大洞天真传相若。以烂柯山福地的名器而言,着实是一难得可贵之俊才。”
黄山道人这评价确实中肯,就算在坐几人不认为荀少彧,有资格摘得金榜第一,但能以小福地出身,晋身十二人杰之一,已是了不得的大能耐。
“嗯……”
老祖颔首点头,问道:“还有呢?”
王君老祖的态度,让在坐几人颇有莫测高深之感。
老祖抬手,道:“在尔等看来,此子还有何不凡,不妨一一道来,让吾也品上一品。”
黄山、明愚、青石闻言,三人困惑的摇头不语,面上露出沉凝。
只有商非心神全然专注,似乎在回想着前几日斗法的情形。
自家弟子只摘下金榜第二,这让商非如何能接受。
商非沉吟许久,似在回味一二,轻声道:“此子剑术不差,法力神通在年轻一辈,都是难得一见,但观其斗法之时,总是感觉一丝怪异,似乎……有些过于顺畅了。”
商非的话语,让其他三大弟子眼前一亮,心中那一点模糊感觉,瞬间有清晰明了一些。但仍是雾里看花,看的有些不太通透。
“通畅……行云流水一般的……通畅!”黄山道人或有所悟,低声喃喃自语。
祖师淡淡开口:“商非,你能勘破到这一点,为师颇感欣慰。”
“没错,就是太顺畅了……纵观他们斗法全程,清风无论剑术、法术,一直都似行云流水般,牢牢把握了斗法节奏,无论是云青松,亦或是杜云光,都只是被动的接受清风的路数。”
“既以一己之力,尚且把握攻伐进取的分寸。若是真的到了生死搏杀时,这二人又能挡得下几招几式?”
“这当中的分别,尔等真的看不出,还是不想看出?”
王君老祖淡漠的话语,让几大子弟心神震动。
“吾为道门掌教尊,亦是小有清虚天先天教主。尔等固然是吾门人,那王质就非吾弟子门人?”
“吾身合天道,无分别心,无喜怒乐。尔等都是吾弟子门人,吾自以平常心相待。”
“弟子愚钝,有负老师训戒。”
商非面露惭色,低声叹道:“弟子只是见着自家弟子的长处,却对于旁人弟子视若罔闻,是弟子自失其道,望老师责罚弟子。”
“无私无念,为天仙道,尔等若不能领悟其中真意,莫说十数劫,就百劫千数,也只是一罗天而已。”王君老祖训言道:“天仙之道,证太上无为之道,观天之行,执天之道,近乎天耶!”
“天仙大道无阶可登,尔等若不能放下私心私念,道途可谓尽矣!”
对于这四位弟子,他贯注了极大的心血。
若非如此,也不可能皆为罗天之数,成就称尊做祖的一方大能。
因此,老祖自然期望四位弟子,有机会叩开天仙大道的门户,哪怕不成天仙业位,也是天仙之下最顶尖的人物。
老祖眸光一动,心思涌起时,暗自想着:“不过,那个小辈弟子浑身气息微妙,肉身气血运炼的颇具章法,真是个有想法的小子啊!”
以荀少彧的微末修为,在老祖法眼烛照下,几乎是无所遁形。荀少彧一身的根基,也早落入老祖的眼中。
正是因为见着其中根底,王君老祖才会钦点荀少彧为金榜榜首。
此世肉身修行之法,当世六大至尊都有所涉猎,但却从未有荀少彧一般,如此的契合这一方天地。
这是仙道世界在摒弃肉身修行之道,六大至尊天仙与道合真,自然也就不会逆天而行,强行开辟出肉身修行法,逆乱天地规则秩序。
而荀少彧此时的肉身法,或许还不值一提,王君老祖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但只是适应这一方天地,其中的价值就已经不可估量了。
老祖面色幽幽:“这一方世界,已经沉寂了太久太久了,久远到吾这老朽之躯,都有些耐不得其中沉沉暮气。”
“在这般氛围下,或许一二活水流入,能改变一潭死水的局面。”
天仙治世数以万载,老祖见过太多太多的天骄人物,自微末崛起的风光,又自云端跌落的渺小。
六尊天仙长存与世的格局,至今也未曾有人打破。
如今荀少彧的肉身修行法,固然足以称道一二,但只要证不得天仙,就难入老祖法眼。
况且就算入了天仙道,六尊治世天仙也能轻易镇压下任何的‘杂音’。
此刻的荀少彧,虽因肉身修行法,让老祖另眼看待,但也只是让老祖多注视一二罢了。
在老祖心中最多就是漫长岁月下,一个微不足道的调剂。
如此香着,王君老祖的目光,似乎在这一刻看到了极远极远之处。
一尊天人的目光,已然不会局限于一方天地,无边无际的虚空宇宙,方是一尊天人真正的归处。
天人之上与天人之下,完全就是两种迥然不同的概念!
…………
主世界,渊水!
一面面旌旗招摇,兵戈森森明亮,沿途大军旗帜高高挂起,绵延于两岸尽头,猎猎作响不休。
三大蛮部数十万蛮兵雄据南岸,吕国老太师闻渊明亲率十万【黑水锐士】,驻扎于渊水以北,两方大军军容鼎盛,演化气象万千震动渊水轰鸣。
吕国兵营,十万锐士心气正盛,再有一尊大地游仙亲身镇压,兵营上空演化一头万丈黑蛟,蛟龙盘恒北岸苍穹,神采纵横睥睨,有着横击十方水域之势。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一尊九头魔物,向着黑水蛟龙呲牙咧嘴,其间挑衅意味可谓十足。
帅帐之中,闻渊明一身戎装,年过八旬的老太师,身子笔直挺立着,蹙眉遥看南岸,白眉不时间跳动一二。
“蛮祸啊……”
老太师幽幽长叹,面露愁色。
纵然他有一身移山倒海的法力神通,一生任自纵横。但有执掌数十万蛮兵的强人,布置下的滔天大势,就连天人也要望而怯步,何况他一尊【炼神还虚】的大地游仙。
主世界兵家源远流长,几大兵阵威力骇人。一、两千兵甲汇聚的兵阵,一尊先天宗师尚且能踏平。但一朝量变引起质变,一、两万兵甲若是汇聚兵势,就连先天大宗师也只能引颈受戮。
何况南岸数十万蛮兵之巨,兵势结成一尊九头魔物,三大蛮部首领联手之下。若非闻老太师有十万【黑水锐士】在手,也不可能直面蛮兵大势,犹自进退自如。
“这一战,吾吕国二十载积累,怕是一朝尽丧了。”
老太师紧紧握着拳头,按耐着自身心绪,拳头上青筋凸起。
蛮兵的强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数十万蛮兵拧成一股,甚至演练兵阵大势,较比以往的一盘散沙,强了不知多少筹。
就是十万顶尖精锐在手,闻渊明此时击溃蛮兵的把握,也是不足三成。
当然,倘若吕国镇运道兵出手,三万道兵级数的强兵,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若非老太师修为高深莫测,尤其在执掌兵势时,神通法力更是触摸天人之道。以他近乎天人的惊世神通,才让数十万蛮兵在渊水南岸,足足驻足了十月有余。
否则,数以十万计的蛮兵,推也能推平眼前的一切。
蛮兵的摧古拉朽之势,不但震慑了豫州诸国,甚至震动了大殷天子。
这十个月之中,吕国这架战争机器也在全面开动,除了驻守郑、宋边境的五万甲兵并未召集,可谓真的动员了一国之力。
而郑、宋两大强国,也将目光投向渊水,等待着这一场大战的胜负。
然而,战况几经焦灼,大、小战役数百、上千,双方死伤无算,一日一小战,十日一大战,两方挥洒的血水,一度染红了这条横贯万里大地的渊水。
这其中消耗的,全是吕国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国力。
吕文侯多年苦心,尽在这一场大战中毁于一旦。
“报,”
一声突兀的高喝,惊醒了面露愁绪的老太师。
“进,”
老太师整了整甲胄,转身坐在帅位上。
这传令官直入帅帐,单膝跪地,话语铿锵有力,道:“禀太师,上大夫司子期帐外求见。”
老太师抚须颔首,恍然未觉般,道:“知道了,下去吧……”
“诺,”
传令官起身后,又躬身行了一礼,这才徐徐退出帅帐。
“嗯……”
闻渊明心思一动,陡然一愣,抬手道:“慢着,”
司子期?
那个司子期,不正是他那自重安大邑陷落后,就音讯全无的唯一子婿?
虽然有着同名同姓这一可能,但在闻渊明当面,谁敢轻易挼他的虎须,闻渊明震怒之下都能生生震死那人。
“让他进来,”
老太师眉头紧锁,按着案几上的手掌,不自觉的摩擦了几下。
“如果真是子期,失踪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又是去了哪里?”
闻渊明这一刻思绪想到了很多,只是历经四朝,让他养就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神情极为的平淡。
毕竟,正是因为重安失陷,让数十万蛮兵兵势无可遏制,一路打到了渊水南岸,靠着湍急渊水,才止住蛮兵的凶恶兵势。
即有如此大败,造成的影响又是如此之坏。若无老太师周旋一二,司子期此刻早就被撸夺所有名爵,夷平司氏九族。
哪怕有蛮兵势大的因素,但败军之将就该承受其后果。
不多时,一着素衣的俊雅中年人,踏入帅帐之内。
看着来人,闻渊明眸光一动,第三只法眼内似有雷霆闪烁,上下打量着司子期。
“父亲,儿……子期回来了。”
司子期一入大帐,双膝弯曲跪地,径直向着闻渊明叩首,带着一些哽咽。
闻渊明看着这个自家的半子,固然他一副冷石心肠,也不由微微一软,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唉……回来就好……坐吧”
看着司子期元气亏欠的模样,闻渊明长长叹了一口气。
司子期一旁坐下,道:“谢父亲,”
“这些时日,你到底去了哪里,老夫派遣三十六路鬼神,也没找到你的踪迹。不会回来就好,老夫也能放下担心了。”
司子期垂头,道:“让父亲担心了,子期不孝。”
老太师抚须说道:“嗯……老夫倒是无事,可惜重安一役,吾吕国大军全军覆没,你这主将难辞其咎。更何况战后不见踪迹,也无有定兵举措,似有临阵脱逃之举,你可有什么话。”
“父亲,这其中的原委,子期正要向您禀告。”
司子期沉声说着,经过一年的修养,虽然他的精气神仍然未达巅峰,但一身伤势俨然好了七七八八。
老太师抚须道:“嗯……说吧,吾在这听着呢。”
毕竟是了无音讯将近一载,老太师虽然信任司子期,但应该问的却也要必须问上一回。
…………
上蔡,诏邑!
入夜时分,新筑成的诏邑上,一名名甲士矗立,沸腾的气血阳刚,将这一方夜空炙烤的犹如白昼般。
“可惜,时不我予啊!”
荀少彧一身粗布衣衫站在城头,静静的俯瞰着城内,一座座鳞次节比的屋舍。
虽然诏邑城已经初具规模,但眼下战争的阴云并未完全消散,他几度打下了蛮人的锐气,只会让蛮人酝酿出更猛烈的报复。
这中间的区别,只是时间上的长短而已!
“一旦,小股蛮人合并,窥机报复,这座诏邑就是他们的绞肉机。”
抚摸着冰冷的墙石,看着一名名精气高昂的甲士,甲叶窸窸窣窣的响动着,一队队兵甲徘徊在街巷中,荀少彧的眸子若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