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道郡,陇右道安抚使行辕。
权策晓行夜宿,神兵天降,勒令地方官员将安抚使行辕辖下各处仓场货栈团团包围,亲自率众直闯安抚使幕府,查封账房,将大批卷宗账簿收缴,随行而来的少府监众人拿出本堂拨款账目,一一核对。
武懿宗闻讯,先是大惊,继而大怒,纠集部下护卫,疾驰而来,戟指大骂,“权策,这里是军机重地,本王为方面主官,夏官尚书,坐断一衙,岂容你胡作非为?还不速速约束部曹,再敢造次,仔细我饶他们不得”
权策翻看着一本账簿,嘴角悠然闪过一丝笑意,迈步来到他身前,“见过河内王殿下”
“哼……”武懿宗冷哼一声,手扶着腰间玉带,还待摆出个威仪架子出来。
冷不防,权策抡起账簿,劈头盖脸砸下,武懿宗猝不及防,被打中面门,登时眼冒金星,双手招架,拔腿便四下逃窜,口中呼喊,“权策疯了,胆敢殴打当朝郡王,快快护驾,与我拿下他”
武懿宗要跑,权策却还不依不饶,猿臂一舒,便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拉扯了回来,一巴掌打落他头上的冠冕,拽住头发,迫使他抬头仰面,仍是用账本做武器,记记重击,不离他那张油汪汪的肥脸。
“嗷嗷……”武懿宗惨叫连连,一个不慎,脚下拌蒜,躺倒在地,权策抬脚碾着他的一只手,兀自在他脸上抽打不休,丝毫不惜力气,武懿宗一开始的叫嚷还有做作成分,到后头,声嘶力竭,已是剧痛难忍,叫声不像人声了。
武懿宗带来的部下,听得脸皮发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尴尬地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听令上前援手,权策在神都的威风权势,他们是见识过的,哪敢冲他递爪子,何况眼下他来势汹汹,连殿下都下重手殴打,他们上前去,岂不是送命?
但作为河内王的护卫,主人遭殴,不表示表示是不行的,发一声喊,却是拐了个弯,冲着权策的随身护卫冲了过去,终归要讲究个地位对等。
权策随身护卫分成泾渭分明的三波,府兵打扮的,是当兵的,下手没个轻重,避开,穿黑衣的男护卫,人数太多,足有六七十,横眉立眼,怕不是好相与的,避开,最后一波是穿着绿衣的女护卫,人数不多,只有二十个,个个都弱质芊芊,很好欺负的模样。
于是乎,武懿宗的护卫操起家伙冲向花奴领衔的戎装女侍,花奴一声娇叱,丝毫不见露怯,摆开阵势主动迎战,一阵乒乒乓乓,刀剑相交,武懿宗的护卫们丢下一地伤兵,用刀剑指着花奴等人,怂成一团不停后退,脸上带着显眼的惧意。
本以为是软柿子,结果却是硬茬子。
花奴脸上溅了血,握着横刀在最前头,俏丽的脸上很是兴奋。
绝地和占星等人抱着胸,远远看着,不时指指点点,花奴等人跟着他们演训大半年之久,早已不是宫中出来的花架子。
“嗷嗷……”武懿宗还在惨叫,一张脸肿的像猪头一般,权策手中抡着的账本已经拍碎,纸屑四处飞扬。
“权侍郎,还请息怒,朝廷体面还是要紧的”狄道郡守怯生生开口了,他掐的点很是精巧,权侍郎殴打的动作似是不如先前利落,想来也是疲累了,此时出言,却是恰到好处,“若是河内王有甚不妥当,吩咐下官等便是”
“呼呼……”权策宣泄了一肚子邪火,直起身来,摆手下令,“甚好,绝地,将武懿宗拘捕了起来,薛用,你带人将安抚使行辕上下佐官属吏,全数拿下,本官要一一勘问”
权策目光凶狠,如同饿狼,众人都为他所慑,无人敢反抗,一一受缚。
武懿宗鼻青脸肿,被两个壮汉提溜起来,四肢乱舞使劲儿挣扎,口齿不清地道,“权策,你滥用私刑,待回了神都,本王必不与你干休”
权策冷哼了声,来到武懿宗面前,低声道,“武懿宗,本官保证,这次,你回不了神都”
武懿宗眼珠瞪大,惶恐无力,直往地上出溜,双腿之间,淅淅沥沥,地面上湿了一片,臊气难闻。
权策在狄道停留了两日,便押着武懿宗及属下官吏三十二人,浩浩荡荡去往西州。
侯思止出城相迎,权策将一干犯官交卸给他,领右玉钤卫五千余精锐随行,过城不入,径直赶往李旦所在的鄯善城。
“唐都督,人道西塞苦寒,你却是越发少兴了”权策派兵包围了大元帅行辕,统领里头的上下人等交卸兵权,不许进出,却没有急于采取行动,转而召见了西州都督唐休璟。
大元帅行辕中人,包括王孝杰、武攸宁、冯师训等大将在内,他一个都不信任,要厘清落败主因,尤其是虞山军覆灭的根由,关键在于安西四镇的地头蛇,唐休璟是老成之人,曾与他并肩作战,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权侍郎,久违了,您能来,实乃安西之幸”唐休璟躬身,神色寡淡,颇有些心灰意懒,面容虽不见老,还年轻了几分,但眼中沧桑之意难以遮掩。
权策沉默了片刻,叹息道,“说起来,本官入仕,为千牛卫中郎将,头一个上官,便是赵鎏赵都护,一别数载,竟成永诀,若都督方便,还请为我引路,祭奠故人”
“权侍郎有心了,下官自当奉陪”唐休璟面容微微一动,神采鲜活了许多,“恕下官造次,除了赵都护的衣冠冢,还有一处埋骨地,下官要引着侍郎去看看的”
权策看了他一眼,点头应允。
祭拜了赵鎏,唐休璟带着权策来到中军辕门前,走了数百丈,有个小土堆,插着一块胡杨木的方牌,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大周陇右行军道中军记室参军陈子昂之墓。
“陈子昂?死了?”权策颇为愕然,这位才华横溢的高古君子,虽得武后垂青,得以入仕,却难以在朝堂中立足,在朝时日,远没有流放的时候长,他又没有魏元忠的不倒翁本事,进进出出都是高官显位,屡屡到塞外受苦。
“是的,陈参军因告发河内王贪渎,克扣粮饷军械,为皇嗣所恶,辕门外斩首”唐休璟回身看着权策,一双眼深邃有神,似是看到了权策内心深处,“这个坟墓是中军火头军营的人立下的,侍郎若有闲暇,可随我同行,也好弄清楚陈参军告发河内王的前后情由”
权策自无不允。
“不要再叫皇嗣,他现在只是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