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县公府,湖心亭,书房。
“主人,论钦陵奸猾,许是见大局底定,张狂了几分,终是被奴婢抓住了尾巴”玉奴愤恨不已,若不是为了揪出幕后黑手,主人何至于任人欺凌,憋屈至此,“论钦陵上了那份臭名昭着的奏疏之后,吐蕃使团有人涂了白脸,冒充天朝子民去了南郊,向后突厥使团投掷了一个竹筒,里头定是两人勾结的信函”
权策埋着头,打量着一份舆图,“那人呢?”
“我安排了人要去抓住他,至不济也要将他控制住一会儿,盘问信函内幕,但是玉奴不准,眼睁睁看着他回了吐蕃使团”千金公主鼓着脸颊,在旁边告起了状,在无翼鸟待久了,她没有变的阴沉,反倒有些孩子气了。
“呵呵,玉奴是对的,知道是他就行了,他们之间,有什么阴损交易,我不关心”权策轻笑一声,拿着鹅毛笔在一份放得很大的舆图上比划,有些犹豫,拿不太准的样子。
终是在舆图上画了几个圈,权策的声音略微冷了几分,“边塞的安排,怎样了?”
权忠躬身上前,沉声道,“主人,权泷郎君和赵鎏大都护都已经给了回音,派出了大批得力兵马,易装为百姓,在边境通往后突厥屯兵重镇的地方设置了哨探,无字碑新补足的十八罗汉全部追踪而去,布下了天罗地网”
权策听了,沉吟片刻,朝着绝地道,“传令给右玉钤卫侯思止,即刻开拔赵与欢部敢死团全军,火速赶往云州屯驻,给他们配上铁疙瘩和火药包,倘若事有不谐,便由他们出马执行最后一击,无论如何,阿史那元镇必须要死”
“啪”的一声,权策手中的鹅毛笔重重拍在桌案上,书房里的众人齐齐为之一振。
半晌,千金公主上前来,扶着他的肩膀,“大郎,无故调动大军,朝廷这边……”
“你尽管放心,陛下与我全权处置此事,只要不是真的开战,我都可做主”权策心意已决。
千金公主登时放弃了劝说,转而忧虑道,“就怕,朝廷中有人会乱说话,还有那个吐蕃奸贼论钦陵,平白无故都说你是奸佞,说是你派了兵出去,不晓得会说什么呢”
“随他们去,只要胜局在握,最终是谁脸上疼,谁自己知道”权策大手一挥,与以往谨小慎微的风格迥然不同。
千金公主闻言,红唇微张,终是驯服地垂下头去,不再多说。
“云曦,后突厥使团那边,安排的如何了?”权策侧头一望,正对上云曦公主亮晶晶的眼神。
与他的下属总是瞻前顾后,忧虑重重不同,作为他的妻子,云曦却更欢喜看到他的英雄气概,心中柔情涌动,此间又都是权策心腹,没有那许多顾虑,径直上前将他的头拥住,“夫君放心,使团里安排好了眼线,阿史那力他们,养兵千日,也等着为夫君玉碎,现在,只等着父汗再像前几日一样,出来闹事了”
绝地、权忠和占星等人纷纷垂首,玉奴仰头看着房梁,翻了个白眼儿,千金公主近在咫尺,看了个满眼,五味杂陈。
权策拍拍云曦的手,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有日光照在上头,随水波浮沉荡漾,若有若无。
默啜可汗拿不到东边的松漠地区,就把主意打到了西边,与觊觎安西的吐蕃沆瀣一气,只要他这份贪心不灭,他就一定还会出来的。
证圣元年二月中,在朝野外藩齐齐瞩目之下,新安县公权策,终于有了动作。
但却与他们期待的不同。
动作来自军方,驻扎在新安县的右玉钤卫大将军侯思止,与隔壁的焰火将军薛崇胤会商之后,派遣手下头号打手中郎将赵与欢,领所部三千人疾驰北上,意图不明。
不久,权策上奏,将右羽林卫将军骆务整和归义侯合布勒,自嵩山御前调回神都。
翌日,权策出安喜门为两人送行,他们领着北衙两百室韦勇士、两百奚人护兵,押解着近三百万贯钱帛,向东北方向行进,声称要自东北出海海贸。
三百万贯钱帛的队伍排了足有近十里地,自清晨起行,到午时才完全出城,这笔钱帛,只象征性动用了少府监内帑一万贯,定王武攸暨的百万贯占了大头,义阳公主府、太平公主府各有五十万贯,旁的便都是些散碎参股。
“两位,此行翻山跨海,艰险重重,还望莫辞劳苦,勠力奉公,异日事成归来,权策为你们祝酒请功”权策神情严肃,拱手致意。
“蒙公爷信重,下官定不负所托”骆务整翻身下马,单膝跪倒,以额头触地,行了个奚人大礼,他本是个耿直憨实的性子,深入大周中枢,见了不少权贵作派,越发觉得权策诚挚相待的难得,在北衙,独与权竺走得亲近。
合布勒没有开口,只是咚咚两声拍了拍胸脯。
车马辚辚,绝尘而去。
骆务整迫不及待展开了一份舆图,这是权策交给他的,舆图很大,展开了足有一丈见方,地界却小,约莫还没有大周最小的山南道宽广,正是倭国的舆图。
老合布勒探了头过来,口中将标注出来的三个地名念了出来,颇有些疑惑,“佐渡金山、伏见银山、足尾铜山……鼻屎大小的地儿,真有这么多金山银山?”
骆务整将舆图一合,挥鞭打马,意气风发,满心兴奋,原本以为是让他到倭国去吆喝卖东西,现在明白了,是让他买地圈地开矿,只要跟手艺工程相干,那都是他们奚人的强项,骆务整手心直痒痒。
权策的三板斧令神都朝野为之一愕,敢死团和室韦、奚人土酋相继北上,出海经商什么的,是没有人愿意相信的,虽拿捏不准他的意图,但显然没有放柔身段,缓和形势的意思,影影绰绰的消息传来,安东、安西两个都护府的大都护赵鎏和权泷,似乎都有调兵遣将的动作,虽没人瞧着大规模兵马的动静,但保不齐是外松内紧的格局。
人家论钦陵才说了藩属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这边权策就兴师动众,摆出一副要胖揍老丈杆子的架势,岂不是坐实了论钦陵指责的朝中有奸佞当权?
朝臣扼腕叹息的不少,上奏弹劾的更多,擅作威福,穷兵黩武,嗜杀成性,罔顾民生死活之类的罪名,给权策戴了不知有多少,就连倾向权策的一些重臣,地官尚书陆象先,夏官尚书刘幽求等人,也表达了反对意见,他们倒是就事论事居多,朝中财赋不丰,无法再支应一场战争。
一时间,千夫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