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二年腊月初五,武后临朝。菠$萝$小说
鸿胪寺卿邓怀玉禀报了明年正旦日确定来贺的藩属万国名单,因大周东征先败后胜,剪除了契丹上层势力,威风大振,名单长长一串,连极北之地的葛逻禄,葱岭以西的部落小国,都纷纷来朝,各大藩属,更是一个不落,武后的心腹之患,吐蕃大相论钦陵和后突厥默啜可汗两人,都要来给大周的女皇帝跪一个。
武后心境大好,面上滑过一个奇异的笑容,“宗正寺传令,着武氏、李氏在外宗亲藩王及其家眷,一并回京,共祭祖宗,以享天伦”
“臣领旨”宗正寺卿赵祥出来领命。
朝中武三思和李峤等人只是皱了皱眉头,豆卢钦望等人却是脸色大变,如临大敌,宗亲藩王入京,岂不是说庐陵王也要来京?
在此之后,春官尚书严善思上奏了春闱筹备事宜,倒是四平八稳,诸事已然就绪,只待明年开春,四方举子来神都,武后指定主考官,便可贡举,说到举子数量的时候,严善思加上了小心,“经反复核查统计,今科贡试举子,含国子监诸生在内,计有一千五百四十二人,举子员额,以河南道、关内道为最盛”
武后轻唔了一声,不置可否,却也没有令他退下,将御案上翠绿欲滴的如意拿起来,捧在手中,问道,“朕向日令春官衙门与宗正寺会商庐陵王、豫王诸子女封爵之事,可有眉目?”
严善思抖了抖官袍,抖掉朝中大臣们颜色各异的眼神,沉稳道,“陛下,臣与赵寺卿有过商议,因朝中有物议频仍,故未得定案,臣窃以为,豫王嫡长子李璟行事稳当,身份贵重,人品醇厚,可先行封爵”
武后又转头看向赵祥,赵祥一板一眼,“臣以为,陛下所令乃是为两家王府子嗣封爵,先封一家,搁置另一家,似有矫诏取巧之嫌,臣不敢苟同”
武后眉头跳了跳,转开视线,不再看他,笑吟吟问道,“诸卿有何见解?”
豆卢钦望赶忙乱抛媚眼,不少朝臣立时跳了出来,“臣等附议赵寺卿,以亲恩封爵,虽纯论血统,然若有罪责争拗,口舌纷杂,恐不适宜,当厘清事实,还以真相,再行封赏不迟”
“陛下,臣以为封爵与过错,不当混为一谈”韦温艰难地找到个缝隙,发出自己的声音,也因悲切之故,说得声泪俱下,“且庐陵王子嗣过错,不过是小儿任性,诸位同僚也是为人父母,家中子女可曾有淘气闯祸之时?何以如此上纲上线,大张旗鼓讨伐?是真为朝廷声誉,还是另有图谋,不教而诛,恶意离间天家亲情?”
这一番做作,惹得朝中不少人心生恻隐,但朝堂并非仅凭人情人性便能通达的所在,感动过后,扭过头,不肯附议支持。
“陛下,臣附议,封爵乃是天家恩情,皇家子弟些许小过,自有宗正寺教谕,何以群臣呶呶不休,居心何在?”
平地一声雷。
不只是有人附议韦温令人惊奇,更令人惊奇的,是附和的人,麟台监宗秦客。
武后探究的目光扫向宰相班首的武三思,只见他面如平湖,跪坐得端端正正,他做此决定,是有过衡量的,自从刘思礼案发后,房州韦氏一直在向他示好,眼下却是个时机,既能回应房州,又能打压麟趾殿的气焰,更重要的是,他善能揣摩人心,御座上的皇帝陛下,明显进入了看戏模式,他突然登台表演,应当能博得一乐。
“臣等附议”一大票的朝臣蜂拥而出。
武后有趣地一笑,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如意上抹过,触手温凉,很是舒适,眼睛在大殿中逡巡,“诸卿可还有奏议?”
大殿中确实有视线来去,豆卢钦望一直盯着凤阁舍人张柬之还有光禄少卿桓彦范,这两人是李璟的人,若是威胁奏效,他们该有表示才对,可惜这两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注意他的视线,也没有动弹的意思。
武后却是有耐心,静静地俯视着大殿。
张柬之和桓彦范稳稳当当,显然不是犹豫,而是计较已定,拒绝与麟趾殿合作,豆卢钦望眼中闪过寒光,垂下头,右手拂了拂广袖。
后排有一个浅啡色官袍的跳了出来,来到大殿中央,一个头磕下去,声如洪钟,“陛下,臣鸾台右拾遗陈子昂,冒死弹劾庐陵王,远在藩地,不守臣节,阴遣私人,潜入京畿,图谋不轨”
一言落地,满殿寂静。
武后凝望着下面的陈子昂,此人有才气,算得是她提拔起来的,只是过于迂阔耿介,说他党附于谁,武后自己就不信,更有可能是被人欺之以方,下了套,当这个趟雷的炮灰。
“也罢,你既弹劾此事,可有证据?”
“陛下,臣不知详情,只隐约听闻,前夜曾有匪人在东城作乱,去了北门邙山,洛阳尹为此地亲民官,当有线索”陈子昂面不改色地使出嫁衣神功,将洛阳尹王禄给拖下了水。
王禄冷硬着脸出列,扫了陈子昂一眼,“陛下,臣确有察觉,有贼人在东城械斗,裹挟数人去了邙山之中,臣下属捕快已经拿到了线索,正在顺藤摸瓜,不日即可收网”
“也别不日了,就现在吧”武后与谢瑶环对视了一眼,她也得了东城有异动的禀报,却原来应在这里,“杨思勖,你领千牛与王禄即刻前往邙山,速速将嫌疑之人排查出来,朕倒要看看,是谁在那里兴风作浪”
“臣领旨”
“老奴领旨”
两人匆匆而去,大殿中陷入诡异的宁静中,武后悠然问话,“杜卿,听闻你将作监整日里雷电轰鸣,惊扰不少百姓,在作甚?”
“回陛下,臣等短视,一向以焰火军为辅助,今冠军侯以焰火军为主,运用神乎其技,攻城拔地,无坚不摧,臣与明堂尉武崇敏合力,试图研发新式……”杜审言侃侃而谈,话说一半,武后便打断了他,“杜卿老成持重,朕深信之,然而将作监关防不及军器监,即日起,由你兼掌军器监,焰火军一应火器,移到军器监料理,务必严防死守,保守机密,不得懈怠”
“臣领旨”杜审言应命退下。
这一番耽搁,大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杨思勖和王禄去而复返,“陛下,臣等于邙山守陵人草庐之中发现十数人,有死有伤”
“嗯,可曾审问?”武后起了丝兴趣。
“没有”王禄迟疑了下,摇头。
“陛下,臣等弹劾洛阳尹懈怠公务,蒙蔽圣聪”一窝朝臣正眼巴巴盼着呢,听着王禄说没有,顿时欲求不满大发作。
豆卢钦望阴着脸也出面了,却是客串了殿中侍御史的职责,“朝堂重地,诸位同僚且肃静,本相以为,洛阳尹必有下文”
王禄向豆卢钦望微微垂首,表示敬意,“陛下,无须审问,十三人,死六人,伤七人,死者当中有一人是神都士绅庞耒,另外十二人,皆是无名黑户,观其形貌,皆是亡命之徒……”
“哐当”话音未落,豆卢钦望脸朝地,五体投地拍在了地上,好在大殿中毯子够厚,要是不然,非得头破血流。
“将豆卢卿家搀扶下去,尚医局好生医治”武后淡然摆手,只看这模样,她便知晓,麟趾殿方面蹦跶得欢实,精心准备的撒手锏,却给人四两拨千斤,破坏了。
这出大戏,却是越发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