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南道,利州。
赵与欢派了个小校给卢承谟传话,他要去梓潼县拜会在那里聚居的武氏族人。
卢承谟满心不乐,却也不敢不陪同,涉及到御座上的皇帝,没人敢掉以轻心,一不留神便是轻慢皇族,心怀怨望,不管他卢承谟在剑南道多么树大根深底气足,也不敢与刀子比谁快。
武家人留在利州的一支,是武士彟几家从堂兄弟的后裔,爵位最高的,论辈分与武后平齐,是个国公,封号为兴,寓意利州是她龙兴之地。
赵与欢骑马,卢承谟坐马车,两人相看两相厌,草草见礼,各行各路,一州刺史为封疆大吏,军政大权在握,仪从煊赫,华贵非凡,赵与欢所领兵马,多数经历过西塞苦战,气势凌厉逼人,吞天沃日,却是各擅胜场,不落下风。
“哼,还神都来的,不过是一群臭要饭的”卢承谟的马车上,有个年轻文士,掀开车帘看了看,不屑一顾。
“从亚,切不可大意轻敌,神都各方势力纵横,倾轧之酷烈,难以想象,权策能周旋其中,进退从容,不是等闲之辈”卢承谟却是愁眉苦脸,没那么轻松。
“呵呵,刺史也不必高抬了他”那文士唤作梁从亚,扯着嘴角不赞同,“作诗带兵却是有一套,但看人嘛,却是傻到了根儿上,自以为高明,不过是个玩偶般的蠢货,就盼着他与那贪得无厌的赞婆打将起来,谁死了,都是我们得利,最好同归于尽”
卢承谟皱眉不语,即便是大家得利,却是他打了头阵,面临的风险最大,总觉得亏得慌。
梁从亚似是有所察觉,“卢刺史,刺客出自利州,若是权策耍狠,您这里无路如何都是逃不掉的……”
言有尽意无穷,你本来就是风险最大的,能提携你一把,让你继续跟着得利,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是再贪得无厌,怕就不好说了。
卢承谟神色更显阴沉,却是无法辩驳。
梁从亚见他认了,反而松了口,“卢刺史,主人带了话来,如果您有个万一,属于您的份额,会落在贵府小郎君的头上,主人说话,向来说一不二,您应当信得过?”
卢承谟苦笑一声,“贵主人一向义薄云天,我自然信得过”
即便他信不过,走到这一步,他哪里还有余地?
拜会武氏族人,卢承谟本以为赵与欢走个过场,尽到礼节便罢,却不料,到得梓潼,拜见了老掉牙的兴国公,赵与欢又提出要渐渐兴国公的后辈,一起耍上一耍。
打了一场马球,赵与欢便提出,看上了兴国公的两个孙辈,一个侄子,有意请他们入右玉钤卫军中任官。
兴国公高兴得了不得,说是龙兴之地的武氏子孙,还顶着个国公的头衔,说穿了跟守陵的仆役差不了多少,早已经被在神都得势的族人所遗忘,子孙后代一辈辈锁在这个地界上,不知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赵与欢选的三个姓武的,都是庶出,不是长子,不犯忌讳,也容易调教,与权策当初遴选东都千牛的时候如出一辙。
“蒙将军看得起,这三个崽子,便交到将军手上,该打打该骂骂,有什么使唤尽管招呼”兴国公拉着赵与欢的手,感激莫名。
“国公言重了,与欢秉公治军,请您老宽怀”赵与欢斜昵了卢承谟一眼,意有所指,“陛下心怀天下,公而忘私,我等自然要设法为陛下分忧,再说,您这几个后辈,都是出类拔萃,若是不能检拔出仕,建功立业,岂不是有目如盲,如何对得起陛下的俸禄?”
卢承谟脸上阴云密布,他不是没想过近水楼台,借力武家,只不过他是文臣,又是地方官,天然有职责监视驻在宗室,自然不便提携,却被赵与欢钻了空子。
兴国公得意忘形,哪里顾得上看卢承谟的眼色,没口子夸奖,“赵将军是真忠臣,真忠臣呐”
汉州,绵竹县,城里一家不起眼的小酒楼。
几个眉眼机警的汉子进来,四下里转了几圈,连后厨都没有放过,小酒楼不大,几乎可以一眼看穿,强行查探了半天,一无所获,粗暴行径惹了食客们的众怒,为免事情闹大,只得一头雾水地走出门去,派了个人报信,别的人继续蹲守。
那个人像条活泥鳅,在街市里游来钻去,七拐八绕,却不晓得,他的背后,远远的缀上了几个灰衣汉子。
权策担任鸿胪少卿时日不长,正经事做了不少,尤其以收敛文风和开拓商道广为人知,当日光化门为商队送行,许诺收取商队信件,一路同行,担当鸿胪少卿期间,信件确实不少,转为侍御史后,便少了许多,很是为商队做了些实事,解决了不少麻烦,后来,又有神都富商艾利居中润滑,结下了些善缘。
即便权策的官职越做越小,成了太平公主府家令,逢年过节,登门过礼的商贾仍旧人流如织。
他今日离了鹿堂山,便是来与西南这边一些熟识的商队主家晤面的,兼听则明,总要多有些消息渠道,才不至于为人蒙蔽。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拉拉杂杂的消息有许多,权策在这些碎碎的闲谈中,得出了两条得用的消息。
对隆州刺史尹思贞颇为提防警惕的鲜于士简,祖籍竟然是隆州的,他初就职的时候,便将隆州老家的族人全部迁走,再也没回过隆州,甚至对此颇为忌讳,不许人提及,隆州、汉州知晓此事的人纷纷缄口。
自从浪穹诏土王傍时昔内附大周,剑南道藉由浪穹诏向吐蕃走私的商队日渐繁多,规模庞大,走私的商品无所不包,利润丰厚,不少人垂涎,却并无商贾能得其利。
“呵呵”权策送走来客,静坐在密室里,手指敲打着座椅扶手,神色莫名,一个隆州出身的汉州刺史,发一句话,能令隆州讳莫如深,鲜于士简,人才难得呐。
卜月进门来,为权策易容,悄然回到了鹿堂山。
权宥等在门房,见他回来,立刻迎上前,“主人,鲜于刺史又送来了几个隆州的匠人,说是行迹鬼祟,要私探酿酒坊的”
“酿酒作坊的护卫,都是官家的人在承当?”权策饶有兴趣的问。
“不是,权忠管事早安排了人手下来,小的自己也设置了护卫队”权宥摇头否认。
“他们都没察觉,独独官家的人察觉了,这种情形,多么?”权策又问。
“从未有过”权宥坚定摇头,“恕小的放肆,官家的人,并不中用,只是将人送去监狱要轻省些,旁的,还是要靠自家人”
“呵呵”权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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