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赵珍儿就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久了。”赵太后语见王皇后忧思难解,只得强打起精神来,重心长地劝道,“等她失了势,还不是一切任由你这个正宫娘娘处置?”
王皇后乖顺地点头应了。
赵太后满意地点点头。
要说这王皇后,千不好万不好,但是胜在够听话,从不违背她的命令,看在这份儿上,于人于己,她也会护着王皇后顺利从“皇后”熬成“太后”的。
“行了,你与其在这里咬牙切齿、恼恨不已的,倒不如早些回去歇着,养足精神,明日也好应酬入宫恭贺新年的命妇!”赵太后叹息一声,挥手赶人道。
按照规矩,大年初一,但凡是有品阶的命妇都要入宫觐见的。一年到头,王皇后也就这一天能够享受一把当皇后的尊贵荣华了。
就是赵贵妃再受宠,也无法夺去她的这份权力。
王皇后闻言乖顺地屈膝应了,闷闷不乐地出了慈安宫。
等一出宫门,王皇后脸上的忧闷无助、柔顺可怜顿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冷峻,或者说是忧愤麻木。
“走吧。”王皇后登上凤辇,低声吩咐道。
在这后宫里,除了扮可怜博取“同病相怜”的赵太后的同情和帮扶之外,她一个失宠,不,应该说是从未得过圣宠的女人,哪怕贵为皇后,日子也会过得相当艰难。
“是。”贴身的宫人低声应道,脸上一派恭敬臣服,即刻吩咐抬轿的内侍走得更快了一些。
一路上听着呜咽的夜风,看着四处挂起来的庆贺新年的簇新明亮的宫灯,王皇后只觉得恍然如梦。
又是一年新年到,一年又一年,这深深宫禁埋葬了她多少美好的年华啊……
也不知道,元嘉帝还看不看得到明年的新春……
合欢殿里,睡了大半日的元嘉帝被子夜时分爆竹声惊醒,在透过帐帘辉映进来的微弱迷蒙的烛光中,下意识地高呼了几声赵贵妃。
正在殿里吩咐宫人们如何小心地辞旧迎新,不要惊醒元嘉帝的赵贵妃,闻言赶紧扔了一下“别的都不要紧,先去看看圣上醒来后有什么吩咐”,就赶紧打头去了内室。
宫人们少不得一番忙碌,伺候元嘉帝洗漱更衣。
赵贵妃在一旁看着指点。
一番忙碌罢,赵贵妃亲自搀扶了元嘉帝,笑语殷殷地娇声问道:“圣上今年是要在殿中点烛祷告上苍,还是要到院子里放烟火庆祝新春?”
元嘉帝想也不想地微笑反问道:“爱妃喜欢如何?”
这或许是他陪伴赵贵妃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自然不想让她再留遗憾。
考虑到元嘉帝的身体不适合在大半夜里跑到院子里吹冷风,赵贵妃嘟嘴撒娇抱怨道:“这一路来舟车劳顿的,臣妾累坏了,实在是不想再去院子里吹冷风,不如就在这殿内焚香祷告吧。”
“都依你!”元嘉帝想都没有想地拉着赵贵妃的手轻拍笑应道。
他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早就已经不在意了,只要剩下的日子开怀满足,不留任何遗憾就好。
“多谢圣上!”赵贵妃似开怀不已,连忙吩咐下去,自有宫人捧香燃火,供她和元嘉帝二人焚香祝祷。
元嘉帝拈香,千篇一律的祝祷词今年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四时更替,又是新始,朕在此祝祷,一愿国泰民安康,二愿贵妃平安喜乐,三愿皇儿承位顺利。皇天后土,漫天诸神,佑吾心愿达成。”
说罢,持香拜了三拜,这才郑重上前,将香插进香炉,又双手合十,合目虔诚祝祷一番。
一旁的赵贵妃听罢元嘉帝的祝祷词,眼泪差一点没有忍住。
往常元嘉帝都会深情无限地虔诚祝祷“愿上天庇佑朕与贵妃生生世世不分离”的,可是如今,就只剩下了让她平安喜乐。
元嘉帝这是已经开始交代身后事了啊……
见元嘉帝祝祷完毕,睁开眼睛,赵贵妃赶紧收起内心的悲伤痛苦,展颜露出温柔的笑来,伸手搀扶元嘉帝在软榻上坐下歇着。
“皇儿现在何处?”元嘉帝开口问道。
“臣妾见圣上睡得熟,不忍心相扰,就让殿下和韩大人与夫人先去偏殿安置了。还请圣上不要怪臣妾自作主张才是。”赵贵妃笑得温柔,语气娇嗔。
元嘉帝闻言,果然非但没有怪罪赵贵妃私自留宿臣子命妇,反而握着她的手温柔地笑赞道:“爱妃为朕思虑周全,朕感谢还来不及呢,谈何怪罪?”
“谢圣上。”赵贵妃笑着谢恩,趁势靠在元嘉帝的怀里的,遮掩自己忍不住落下的眼泪。
往后,等元嘉帝去了,就再也没有人会如此不问情由地护着她了……
偏殿里,红烛高燃,一室温暖。
舒予看着眼睛亮晶晶兴奋不舍地睡不着觉的小望之,无奈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再次催促道:“时间不早了,明日众臣进宫请安叩拜,圣上肯定会借此机会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并且当众宣布立你为储君的。
“你不赶紧睡觉养足精神,小心明早醒不来,或是当着众臣的面蔫不拉几、呵欠连天的,被人指摘质疑。”
“不要!”自打明白自己的身世之后,小望之第一次如此耍赖撒娇,拒不听从舒予的话,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嘟嘴道,“睡醒之后,舅母就只能是舅母了……”
说着话,眼圈就湿了。
原本打算严厉训导小望之一番的韩彦,见状神情一顿,无奈地转头叹息。
也罢,都答应他这是最后一次了,就且由着他放肆这一回吧。
舒予见韩彦转头不再看这边,便知晓韩彦也舍不得拒绝小望之,只得由着他去了,柔声笑道:“你不愿意睡也行,但是一直这么坐着可不行。
“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你不累,我还累呢。咱们睡着说话吧。”
小望之斗争胜利,倒也知道见好就收,闻言连忙点点头,可怜巴巴抬头乞求道:“那咱们一起睡,舅父、舅母,还有我!”
舒予闻言无奈地看向一旁桌边坐着的韩彦。
韩彦无奈地摇摇头,起身轻叹道:“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小望之一见有门,赶紧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吧。熄灯,睡觉!”韩彦说着,吹灭灯光,拥着妻儿上床入睡。
窗外寒风飒飒,帐内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