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新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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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一四年十二月十一日,别西卜的头骨

  在历史上留下不祥之名的造成坠落的圣玛利亚异象发生的第二天,很讽刺的是个晴朗的冬季早晨。

  一名带着行李的年轻男子站在修道院入口。如同鬃毛的红发与绿色眼眸,这名瘦削高大的男子——布莱恩.罗斯可像是感到阳光刺眼而眯起眼睛,盯着映照在海上的朝阳。

  脚边只有一个小行李箱。神圣晶石就放在修道院里,布莱恩不打算带回去。晚一步离开修道院的丘比特.罗杰注意到布莱恩,对着他点头说道:

  “做得很好。昨晚你立下的大功一定会留在我们科学院的历史上。”

  “唔……”

  布莱恩只是回了一声就把视线移开。

  “不过话说回来,真的没想到那名老护士是双胞胎,还是灵异部的间谍。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工作勤奋,我一直以为她不会有问题。”

  “是啊。”

  布莱恩淡淡微笑。

  “没有人会认为老太婆是间谍。我们年轻人一向认为历史是由年轻人所创造的。”

  “嗯……”

  “然后在时光一去不复返时才会发现……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不断重复。”

  “你还真是个喜欢冷嘲热讽的年轻人。”

  “这是灰狼的特色……行李检查过了吧?我要走了。”

  布莱恩不经意的一句话,让丘比特的肩膀抖了一下,然后脸上挤出笑容:

  “被你发现了?”

  “你们科学院应该在找我从无名村带回来的箱子……遗物箱吧?如果我将它带进这个修道院,在我离开的时候也会一起带出来——这是你们的推测,所以绝对不可能不检查我离开时的携带行李。”

  “既然你知道,就顺便让我们搜身吧。”

  丘比特打个手势,几名年轻的科学院职员便走上前来,隔着衣服搜索布莱恩纤细的身躯。在确认没有藏匿任何东西之后,他们才离开布莱恩的身边。

  “可以了吧?”

  就在布莱恩如此说道的同时,远处水门的另一边,蒸汽火车缓缓驶近只有一个简陋月台的车站,并且鸣响汽笛。布莱恩开始往前走,他在最后停下脚步。

  “丘比特。”

  “什么?”

  “当你才思断流,就回无名村看看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知道,但是无名村里还存在神秘……恐怕……”

  他没有接着说,但是丘比特知道他想说什么。

  有个人,幕后的大boss主导着这一切!

  火车一面朝早晨的天空吐出黑烟一面接近。缓缓离开如同巨大苍蝇头的石砌修道院。

  干燥的沙滩四处散落昨天坠落的德军战斗机残骸。燃烧殆尽的漆黑残骸,如同被漆成黑色的巨大动物骸骨,散落在一大早的清爽海岸上,布莱恩用丝毫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眼神一瞥而过,又继续喃喃说道:

  “要收回遗物箱相当困难……暂时就藏在那个红门房间里吧。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应该可以立刻拿回来。也许我一接近就会引起警戒……算了,总有办法的。”

  对着布莱恩不断走远的背影,丘比特.罗杰也小声开口了。

  “布莱恩,你在这场战争里的角色非常重要。在不远的将来,我还会联络你的……”

  火车头冒出黑烟停靠车站月台,[别西卜的头骨]是[OldMasquerade号]漫长旅途的终点。接下来也会以这里为起站,载运各种人、各种思绪经过漫长铁轨前往远方,即使是在战时也会不停奔驰。

  布莱恩跳上登车梯,车掌缓缓关上列车铁门。

  载着唯一的乘客布莱恩.罗斯可,[OldMasquerade号]以横越早晨之姿向前奔驰……

  ————我是分割线————

  深蓝色的暗沉夜晚低垂庭园。夏日将尽的凉风充满夜晚的湿气,吹向孤伶伶矗立庭园一角,为迷宫花坛所环绕的小巧娃娃屋。

  “我们……”

  “我们绝对不会分离……”

  声音沙哑如同老太婆,可是其中带着担心的余韵却如同稚龄孩童的诡异低语混入拂动花坛各色花朵的风中,微微从娃娃屋的寝室传来。

  “幻……!”

  这幢娃娃屋不论是猫头形状的黄铜门把、漆成绿色的门扉或是法式落地窗,全都比外面小上一号。房间里陈列着翡翠色长椅、装饰华丽的猫脚桌、花朵形状的台灯等小巧可爱如同玩具的家具。地板上、桌上全都堆满老旧的书籍,吃到一半的粉红MACARON(马卡龙)散落其中。只见深红玻璃纸包裹的巧克力糖,在黑暗中如同不祥的鬼火般闪耀。

  从后方的寝室传来沙哑、寂寥的声音:

  “再不离开,我就、宰了、你——”by维多利加

  “心情当然很差。”by夜月幻

  “……可以的。”by妲丽安

  “对灰狼来说,没有做不到的事情……”by维多利加

  只听到梦话,以及如同小猫翻身的细微衣物摩擦声。

  寝室里立着一顶豪华的四柱小床。一名少女睡在床上,美丽的金色发丝在丝绸床单上摊开,如同耀眼的折扇。小巧脸蛋端正仿佛精工雕琢,美得耀眼惊人。若非偶尔传来“呼--呼--”的沉睡呼吸声,以及握拳的小手不时紧握,看起来真像是一个精致的陶瓷娃娃。樱桃色嘴唇微张,少女——维多利加不断喃哺低语:

  “古雷温的事……你就别管了……”

  白色细纱睡衣上面镶着好几层的荷叶边,每一层的荷叶边都绣有不同种类的花朵。这边是蔷薇、那边是三色堇,然后这边是郁金香……可是每次一翻身,荷叶边也一点一点掀开,维多利加的小肚脐和纯白光滑如同陶瓷的小肚子终于露了出来。

  “……哈啾!”

  维多利加打个喷嚏。

  “喂,告诉你,我很冷。”

  “快把窗子阅上……”

  “喂,幻。”

  寝室陷入一片寂静。或许是在作恶梦,维多利加不禁抽动小巧可爱的鼻子,嘴里呼噜呼噜不知低语什幺,然后以露出肚脐的姿态再度陷入沉睡。

  庭园被寂静包围,深蓝色夜空更加阴暗低沉。时间距离早晨还很久……

  “哈啾!”

  ————我是分割线————

  在夏日将尽,季节接近秋天的早晨。

  圣玛格丽特学园——

  与短短数日之前相比已变得柔和的晚夏阳光,眩目地照亮仿照法式庭园打造的校园。树叶上留着晶莹剔透的浑圆朝露,还听得到远处传来的小鸟吱吱啼声。几只小松鼠随意排列,轻巧地越过草地,消失在落下暗影的森林里。

  在早晨静谧的学园里,只有一名以利落脚步走来的少年。那是一名系着制服领带,穿着整齐的东方少年。每当他踏出脚步,漆黑头发便轻盈飘动,时而遮住与头发同样漆黑的湿润眼眸。

  少年——夜月幻沿着精心整理的碎石道走来,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仰望立在小径之外,郁郁苍苍的方型绿色物体。

  迷宫花坛。

  极其错综复杂,由活生生的花木构成的巨大方形迷宫。也许是因为由园丁精心打造,据说只要一踏进里面便会迷失方向,再也难以脱身,是个极为不可思议的地方。夜月幻叹口气,先是低下头又抬起头来,再度以和刚才一样好似发出“喀喀喀……”整齐声响的拘谨动作,毫不迟疑地进入迷宫花坛。

  大红、粉红、橘色、奶油色……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花朵恣意绽放,为朝露濡湿的花瓣看来特别耀眼。走在两旁开满花朵的路上,夜月幻却丝毫不看身旁的景色,只是沿着墙角右转、左转、右转、再左转,严肃地闭上嘴唇,就这幺不断往前走。

  “这花真美……就像维多利加一般……”

  仿佛延绵不绝的花之迷宫终于到了尽头,夜月幻来到一幢小巧如同糖果屋的两层楼建筑。正要伸手敲响绿色的玄关大门,却又收手走近正面的一楼窗户,出声呼唤着城堡中的公主:

  “维多利加?”

  “……”

  “维多利加,早安?”

  “……唔。”

  沙哑如同老太婆,似乎带着不安的简短回应从屋子里传出。夜月幻板起脸来,伸手轻轻打开窗户,以严肃的声音抱怨:

  “维多利加,妳最近的回答也太懒了。为什么我问你话时,别说是一句,就连一声也不应呢?”

  “唔?”

  “唔!”

  打开窗户便能清楚看到房间里的情景:小巧的猫脚桌配上成套的椅子、有着大量翡翠色装饰的漂亮梳妆台,以及厚重的五斗柜。桌上放着没动的早餐——鲜采水果色拉、一口大小的葡萄面包,以及装有红茶的银壶。

  没见到娇小却令人害怕的房间主人维多利加,夜月幻探出身子四处张望。就在这时,一个小巧的金色脑袋突然从窗户下方浮起,恰巧停在夜月幻的下巴位置。

  夜月幻俯视下方,只见到金色小脑袋上的发旋。笑着伸出食指戳剌发旋,立刻传来不悦的低沉咕噜声。以白色三层荷叶边睡衣蓬松撑出份量的娇小身躯,在翡翠色的奢华长椅上慢慢移动,就好象俯视一朵有着洁白叶片的金花。层层迭迭的荷叶边传来好闻的香味,看来是用鲜花香油熏过。

  耳朵听到不高兴的微弱声音:

  “别戳病人的头。你会下地狱喔。”

  “戳个几下不会下地狱的。倒是妳还在发烧吗,维多利加?”

  “……唔。”

  金色脑袋往这边看过来,如同整束金色丝线的差丽长发随之摇曳——那是垂落地面,看似生物尾巴的头发。小巧苍白的脸蛋因为发烧而浮肿。

  果然啊,维多利加就不应该当成女朋友玩,当宠物,吉祥物什么的才正常……

  犹如吸入一切的深邃翡翠眼眸,那是好象老太婆又像稚龄女孩,难以捉摸的颜色。不可思议的眼眸就这幺抬起,凝视眼前的夜月幻。

  樱桃色的润泽嘴唇缓缓张开:

  “还在发烧!”

  “啊、这样啊……”

  夜月幻失望地点点头:

  “身体不舒服啊。真是难得,看来果然是从修道院搭乘火车回来时,发生太多事情所造成的吧。”

  就在几天前,也就是暑假结束的早晨,夜月幻才刚带着维多利加回到圣玛格丽特学园。维多利加不知何时被监禁在沿海的修道院(别西卜的头骨),夜月幻从她的哥哥布洛瓦警官那里得知她完全失去求生意识,便带着荷叶边、蕾丝、甜食、妲丽安与书,前往修道院拯救她。

  救出维多利加之后,两人便搭上横越大陆的豪华列车OldMasquerade号返回学园。或许因为发生太多突发事件,以及好不容易总算平安归来而感到疲惫,这几天维多利加都是慵懒无神,甚至连过去每天造访的图书馆也不去。

  夜月幻今天早上听到塞西尔老师说她发烧,于是赶紧过来看她。

  “待会儿就要上课了,我只是想来见妳一面。”

  “哼。你还是一样,是个啰嗦烦人的家伙。”

  “维多利加,对一个担心得跑来探望你的男朋友,你不应该这么说吧?”

  “你真是善良又单纯。反正在鼓鼓的口袋里,一定放了甜食吧?”

  “嗯!奇怪,你怎么知道?”

  “混沌的重新拼凑。真是无聊。”

  说完话的维多利加坐在翡翠色长椅上,无聊至极地“呼!”打个呵欠。

  蓬松的金发围绕在懒洋洋躺下的身体旁边,发出暗沉的金光,简直就像是从娇小身躯内部发出光芒。夜月幻面对维多利加应该早已见惯的美丽,再度升起虔敬的心情。

  (倒是一开口说话就显得十分傲娇……?)

  昏昏欲睡的维多利加一边打呵欠,一边看着夜月幻。先前的几个呵欠让翠绿的宝石眼眸稍微泛起泪光——正好与方才看到的沾上朝露、闪闪发光的金花花瓣一模一样。

  维多利加不满地喃喃说道:

  “好了,快点拿出来。”

  “咦?拿什幺?”

  “口袋里的东西。”

  “啊、也对。”

  夜月幻边点头边把手伸进制服口袋里:

  “其实我是想妳应该很无聊,所以打算带些有趣的故事过来。再加上妳也有好一阵子没有去植物园,所以也想顺便带些温室里头盛开的花来给妳。不过仔细想想,还是先拿甜食过来比较好。”

  “笨蛋。”

  “唉呀,只要妳高兴就好了。咦……妳刚才是说笨蛋吗?是指我吗?”

  “还有别人吗?蠢。”

  维多利加狼吞虎咽吃着夜月幻从口袋里拿出来的花型饼干,转开脸露出纤细的背影,装出不理不睬的模样。缀满荷叶边的睡衣有些歪斜,露出单边娇柔的白皙肩膀。

  “然后还有花。”

  维多利加一面吃着饼干,轻轻转身瞥了一眼,夜月幻也点头回应。

  风一吹过,拂动花坛里各色花朵与夜月幻的浏海。

  远方钟声响起,宣告现在是上午课程开始的时间。夜月幻偏着头好一会儿凝视身穿荷叶边睡衣,佣懒横卧在翡翠长椅上的维多利加。维多利加也将金发垂落地板,盯着夜月幻。

  钟声再度响起。

  夜月幻转身朝着迷宫花坛走去,维多利加的表情笼罩些许寂寥。大约走了十步,夜月幻回过头,只觉得维多利加的表情好象变得开朗一些……好象。

  风吹过。

  一脸正经的夜月幻以沉稳的语气说道:

  “维多利加真是傲娇。”

  “唔?什幺!喂、给我站住,幻!你说什幺!等一下!”

  “那就下课见啰——”

  丢下气得金发倒竖的维多利加,夜月幻急忙冲进花坛,以如同脱兔的敏捷动作逃之夭夭。

  晚夏阳光在午后变得更加温和,暖暖地照耀校园,在假期中晒得黝黑的学生匆忙通过。时间接近傍晚,四周的喧噪也沉静下来,静悄悄的庭园里只有微风吹拂树叶。

  “嗯……”

  在庭园一隅的石造建筑圣玛格丽特大图书馆里,夜月幻低声自语,一边寻找什幺。

  放学后的温暖阳光不再照进这座石塔,在沁凉潮湿的空气里,夜月幻就坐在如同无数细蛇蠕动直通遥远天花板的木制楼梯上。

  他的视线落在巨大书架的一角,同时伸手抓抓漆黑头发:

  “记得维多利加说过,已经把这边和这边书架的书看完了。既然如此,或许这边书架上的书都还没看过吧。要找到维多利加觉得有趣的故事,还得带花过去才行……”

  把好几本厚重书籍放在楼梯上,不停思考:

  “这本怎幺样?法国大革命时期伯爵家无名奶妈的手记。一定是有趣的故事吧……嗯,里面还有蔷薇?”

  夜月幻严肃地阅读这本用法文写成的手记,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点头说道:

  “就挑这本吧。这是故事,然后送她白蔷薇。带着与故事里相同的花过去,说不定维多利加会比较高兴。嗯。”

  “啪!”一声阖上之后,把书夹在腋下。接着为了摘取温室里的花朵,乖乖沿着木制楼梯往上爬……

  “维多利加?在吗?”

  “……哼。”

  小心翌盏一敲过窗户,里面没有任何答应,只听到鼻子哼了一声。

  “我带书和花来了。”

  探头只见到和早上一样窝在翡翠色长椅上的维多利加,用比早上更热切、湿润的眼眸与藏果色泽的脸颊,怨气冲冲地仰望夜月幻。

  “太慢了。真是的,我不理你了。”

  “又来了。”

  夜月幻丝毫不在意,把手肘靠在窗边撑着脸颊,俯视维多利加。接着轻咳一声,红着脸将自己带来的两朵美丽白蔷薇,轻轻递给维多利加。

  维多利加以惊讶的表情抬头仰望:

  “搞什幺?做这种不吉利的事。”

  “哪、哪里不吉利了。这是故事里出现的白蔷薇,所以才拿来送妳。”

  一边擦掉维多利加脸颊上沾着的饼干屑,夜月幻一边如此回答,并且拿出腋下夹着的书给维多利加:

  “妳看过这本书吗?书名是《时值法国大革命无名奶妈手记「杰里柯特伯爵家的两朵蔷薇」》。”

  维多利加摇摇头,金色发丝也跟着飘扬。

  夜月幻的双眼直盯细致如同陶瓷的小巧脸蛋,似乎感受到不带丝毫表情的冷淡脸庞,如同光线通过针孔般掠过一点细微的变化。

  (维多利加好象有兴趣……)

  这让夜月幻松了口气,然后打起精神念起书中内容:

  “「公元一八二年,我在巴黎写下这篇手记。在那个革命的季节,以我在杰里柯特伯爵家的所见所闻加上传言,我想要写下两朵美丽蔷薇的悲剧,流传后世。在革命时代的清晨,与断头台的朝露一同消失的美少女薇薇安.德.杰里柯特,以及她的叔叔安东尼的故事。」……怎幺样?”

  “唔……继续念下去。”

  看到维多利加点头,夜月幻便抬头挺胸,滔滔不绝地念了起来。

  傍晚的风吹过。

  花坛的花朵似乎也在回忆过往的思绪,缓缓地由右向左一起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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