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老式电话系统都是人工接转的,这边一摇,总机接线员便看到灯光信号或听到铃声,接线员先接听来电问要往哪打,然后再帮来电接到需要打去的某个部门的那根电话线上。若是要打其他单位的电话,就得由本单位的总机转接到整个县城的电话总机,再由县里的电话总机接到对方单位的总机,最后再接到对方单位的某一个部门的电话机上。中国在八十年代的前期和中期,绝大多数政府部门和稍具规模的企业单位都会有自己的总机室。
同林公社总机接线员很快给蔡忠明接通了财务的电话,蔡忠明交代了几句范洪泉要借款的事,要财务马上就给范洪泉准备好现金,便挂了电话,扭头看了眼周建华,说道:“我现在就给陈主任打电话……”说着又要去摇电话机。
周建华赶忙阻止道:“蔡书记等一下!我还有话说!”
“怎么?”蔡忠明放下电话问道。
“蔡书记,我们现在是要制作一台热处理炉,而不是像维修那么简单,需要做一个每面都带冷却回路的双层金属箱体,里面还要贴合耐火保温材料,还要设计温控电路,制作控制电路箱等等,时间又这么紧迫,所以,除了我之外,还得有几个帮手才行。您最好也和陈主任说一下,明天开始让同林煤矿的方师傅也过来帮帮手。”
周建华回答道。
“哦……干嘛要舍近求远呢?同林机修厂也有这么多人,也有懂机修的人。”蔡忠明不解地问道。
“蔡书记,我是这么考虑的,这个热处理箱做出来,不光是机修厂自己用,同林煤矿的机修班偶尔需要的时候也可以过来使用下,这样煤矿既不用另花钱添设备了,又可以大幅提高需要热处理的维修件的维修质量。我想这个时候如果同林煤矿派人来支援一下的话,日后我即使不在同林煤矿了,同林煤矿要用这个设备的话也会好说话一点。而且,现在机修厂的人手本也比较紧张。”周建华解释道。
“原来如此!你倒是很为你们同林煤矿着想嘛!哈哈!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蔡忠明高兴地说道,心里不禁对周建华又多了几分赞赏。
“蔡书记,我这可不单单是为同林煤矿着想,我是在为同林公社所有社办企业的综合效益着想呢。”周建华卖乖地说道。
“呵呵呵,好吧!同林公社是不会忘记你做出的贡献的!”蔡忠明表示接受,他可不想和一个年轻人在这种无可无不可的问题上去讨价还价,显得自己多没风度。
蔡忠明随后就给陈国栋打了电话,说了下周建华这几天的工作安排,又按周建华的意思提出了让方桂生也过来帮几天忙的建议,一切谈妥后,挂了电话。
周建华也给长红煤矿技术科的颜东海科长打了个电话,简要地说了下要做热处理炉的事,请他帮忙找人了解一下,看看县城和省城哪些地方能买到电子元器件、热电偶、高温石棉板和耐火砖之类的东西,颜东海爽快地答应了,问了周建华会在哪里接电话之后,便说下午下班前会给周建华答复。
忙完这些后,周建华和蔡忠明都坐下来喝着茶等范洪泉回来。
周建华给蔡忠明和自己的杯子又添了些开水,蔡忠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热茶,问道:
“小周呀,你刚才说还要去读书,趁年轻多读点书学些知识倒是应该的,像你这样的脑子,成绩应该不错吧?”
“呃……”周建华一下子被问得纠结了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蔡忠明才妥帖。
若说是在前世,自己的成绩那是没得说的,不论是在国内读小学中学还是大学,成绩一直都是拔尖的,即使在国外留学读博士的时候,自己两个专业的博导也私下承认自己的学术水平已经超越了他们,但是现在,周建华只是剑城一中初中部一个成绩非常平庸的学生,这次寒假前的期末考试,周建华在同年级的四百来个学生里,总成绩排在了两百多名的位置,周建华不禁责怪起以前的周建华来了,心说,你让我情何以堪啊!
“其实,我的成绩并不好……主要是我的精力都花在这些课外的知识上了……”周建华红着脸说道:“我这段时间也在想,自己到底还要不要读下去了。”
周建华脸红,倒不是因为以前的周建华成绩不好而脸红,而是因为自己这些天,为了解释这类问题,说谎话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心里不免郁闷地想,我的节操都去哪了?!
“能学以致用,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多读点书也总归是好的——要是你不读书了,又能干啥去呢?”蔡忠明饶有兴趣地问道,他知道无论周建华是继续读书还是放弃读书,都不大可能会一直在同林煤矿里做下去的。
“我想……可以做个体户,或者自己办企业……蔡书记,日后我挂靠到你们公社来办个企业怎么样?”周建华趁机问道。
“挂靠到我们公社?办企业?”蔡忠明一下子没弄明白咋回事,便蹙着眉问道。
“就是以同林公社的名义办个厂啥的,在用工上从同林公社来招人,除了能让公社社员提高收入外,每年还会向同林公社交些管理费啥的。”周建华淡淡地解释道,那神情就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啥是管理费?”
“呃……就相当于你们的社办企业每年上交给公社的利润吧!”
“利润?那怎么又叫管理费?”
“这个企业只是借用公社的名义,名义上是社办企业,事实上却不是。它名义上是要接受公社的领导和管理,但实质上却是自己独立经营管理,并不受公社的干预。作为借用社办企业名义的回报,这个企业每年会付给公社一笔费用,就像公社自营的社办企业每年给公社上缴利润一样,这笔费用就称之为管理费。”
“那是办什么企业呢?”
“什么企业都行啊!比如收音机厂、电视机厂、电风扇厂、电冰箱厂、电动厂,或者是什么设备制造厂啥的,只要是能挣钱的、不犯法的,都行!”
“那这个办厂的钱,谁来出?”
“当然是谁要办谁来出呗!”
“厂子赚了钱归谁?”
“当然是谁投的资,赚的钱就归谁了。”
“那谁会来投这个资?”
“当然是有闲钱又有经营能力的人来投资了。”
“你是说……私人投资来办厂吗?”
“当然……”
“这……不成了资本家了吗?!”蔡忠明皱起了眉头,他不确定周江华是不是真的明白“资本家”这三个字的意思有多严重。
“这个……也没必要上纲上线吧?都是为社会创造财富……国家现在不也允许有个体户了吗?”
“那不一样!个体户的雇工人数不能超过8个;办工厂,可就不是仅仅8个人的问题了,性质不同!我们国家从57年开始就不再允许私营经济存在了!”蔡忠明板起脸来严厉地说道。
蔡忠明觉得,即使仅仅是随便聊聊天,也绝不可在这种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上让步,他必须要让周建华意识到某些事物的敏感性和危险性,他可不希望这个小神童将来在这方面出什么闪失。
“可是国家领导不也说了暂时先不用去关注这个雇工人数的问题吗?”周建华又故意说道:“而且,深圳就有很多私人投资的企业呀!”
“嘿!你小子知道的还真不少啊!”蔡忠明诧异地说道。
关于个体工商户雇工人数不能超过8个人的说法,是因为几年前有几个闲的蛋疼的人无意中发现马克思《资本论》里有“雇工超过8人就是资本主义经济、就是剥削”的话,然后就红了眼,针对有些发展较快的个体工商户雇工人数超过8个人的现象有了许多异议,这些异议并没有出现在官方报纸上,但却在政府官员中流传甚广,令许多人面对改革产生了新的困惑,直到去年中央领导对这个人数问题提出了“先看一看”的方针,这事才算是暂时平息了下来。
“深圳特区现在也只是个试点,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再说了,深圳是特区!我们这可不是!”蔡忠明依然不愿意松口,但口气已经明显地软了下来。
“所以呀!我才会说要挂靠在公社下面来办社队企业呀!蔡书记,社办企业,可是集体性质的哦!”周建华继续循循善诱地说道:
“我说的这种企业一旦办成了,国家有税收,公社有进账,社员有收入,您也不用像现在这么劳什子、成天操这么多心……这比起真正的社队企业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嘛……”
周建华当然知道蔡忠明故意说得那么严重,只是为了给自己打一下预防针,免得自己走偏了,他这是为了自己好,只可惜他多虑了——自己作为穿越了一回的过来人,出现在这样的年代,已不啻是个“先知”的存在了。
“呃……你说的……虽然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违反国家政策精神的事,我们可不能干啊!去年国家就整治了“八大王”,这个事还没了结呢……”蔡忠明依旧是满脸不以为然的表情说道:“再说了,你到哪里去弄那么多钱来搞投资?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中国改革开放进入1981年的时候,由于国营企业受到了新兴私营经济的冲击,导致国家对私营经济的态度有所摇摆,并最终决定要整治经济秩序,针对“扰乱市场秩序”的人要进行一次“一地一个团伙”的定点式打击。
1982年初,浙江温州柳市镇8家个体工商户作为首批被打击的“经济犯罪”团伙,被列为重大经济犯罪分子、全国重点打击对象,这就是蔡忠明所说的“八大王”事件。国家去年对“八大王”的高调讨伐,令时下的民营企业噤若寒蝉,现在再也不敢公然与国营企业抢原料和“搅乱市场秩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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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这里不是特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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