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吧,这就是不自爱啊!”
杨庆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面孔把一摞供词放在发言席上。
锦衣卫的效率很高。
实际上那些代表也罢士绅也罢本来就心里有鬼。
再加上这些年在杨庆有意纵容下,对锦衣卫北衙恐怖之处的渲染,当他们踏进狼穴大门时候就已经腿软,然后杨勇手下那些可以说千锤百炼的锦衣卫刽子手们,把各种刑具摆出来,这些家伙绝大多数都瞬间崩溃……
没瞬间崩溃的也撑不了多久。
真当大明锦衣卫狼穴那赫赫凶名是假的啊!
四民代表一样上刑。
他们的确有刑事豁免权,大明朝廷各级官府,在他们担任四民代表期间无权逮捕审讯他们。
但这不是朝廷签的逮捕令。
这是专门负责监察他们的人民检察官签发的逮捕令,然后由人民检察官委托锦衣卫办理,锦衣卫不是代表朝廷或者女皇审讯他们,而是代表人民检察官。后者就是女皇犯罪都一样有权签逮捕令更何况他们,至于用刑这是审讯的必然手段,这年头谁审犯人还不得用点刑。最终那些四民代表和被捕士绅,绝大多数都在短时间内招供,然后他们的供词被杨庆拿到了四民大会堂的发言席上,摆在了剩下的两百二十九名代表面前。
代表席上一片沉默。
“简直是令人痛心,人民信任他们,选择他们,由他们代表人民行使权力,可他们呢?
收受贿赂啊!
人民最恨的是什么?
是贪官污吏,是那些收受贿赂徇私枉法的官员!
可他们呢?
他们这些人民推选出来,带着天下万民的信任,为他们监督朝廷,防止朝廷官员贪赃枉法的人,却自己做贪赃枉法的事情!可耻啊,可耻,看看这一份份供词,看看这些名字,他们已经不配再代表人民,他们已经没有资格再坐在这里,他们在受贿之后投下的票已经不具备公正性,这样的票玷污了四民大会的神圣!”
杨庆继续他的表演。
“对,之前的表决作废,我们绝不能让贿选的结果,堂而皇之地毁掉四民大会的公证!”
徐四站起身挥舞拳头说道。
“对,从他们受贿开始所有表决结果全部作废,重新表决!”
另一个代表喊道。
“重新表决!”
“重新表决!”
……
那些农工党代表纷纷高喊。
甚至就连跑来看热闹的百姓都同样喊着重新表决。
而那些士子代表们则继续保持沉默,他们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因为这些供词肯定不是假的,锦衣卫这段时间秘密调查,其实主要是依靠那些士绅的仆人。后者是这次对付士绅们的主力,绝大多数证词,甚至一些关键证据都是他们提供,毕竟这些仆人之所以还不得不留在士绅手下,就是因为江南的皇庄已经无法容纳多余的人口了。但公田法之后,因为佃户的负担大幅减轻,所以他们耕种的土地数量也会减少,这样就可以多余出土地来容纳这些仆人。
他们就可以摆脱士绅了。
说到底没有人乐意一直给这些老爷们当狗使唤。
他们的作证,再加上锦衣卫对四民代表的长期秘密监视,对那些行贿士绅的调查,最终让杨庆掌握了足够的确凿证据。否则他也拿不到黄端伯签署的逮捕令,这个原本历史上被多铎称为南来硬汉仅见的老头,是一个绝对的硬骨头。
没有证据杨庆也没法逼他签这些逮捕令。
同样。
他签的就是证据确凿的。
那些士子代表很清楚这一点,他们也相信黄端伯的公正,既然这样他们还能做什么?
坚持贿选的结果?
那就真不要脸了,说不定出门就能遭到一脸唾沫。
“此事的确令人叹息,既然诸位代表都认为该重新表决,那么就重新表决好了,按照锦衣卫调查结果,这些代表的受贿从之前护国公提出的土地法开始,那么我们可以对这份土地法重新进行表决,诸位,有谁同意护国公的土地法?”
王夫之说道。
“慢着!”
杨庆突然拦住了他。
“护国公还有何事?”
王夫之问道。
“重新表决是必须的,可问题是如今缺了很多代表,四民大会常设委员会两百九十九名代表,如今就剩下两百二十九名,这样的表决很显然还是不公平的。虽然难免会有代表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导致无法全员到场投票,但肯定不能少四分之一,故此在重新表决前,我们需要把常设代表的空缺补齐。这些代表犯了罪,辜负了那些推选他们的代表信任,那无非就是再重新推选一些,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在常设委员会补齐之前投票也没有公正性。”
杨庆说道。
“护国公,此时距离下一届四民大会召开不足三个月,如何再召集那些代表?”
一个士子代表立刻说道。
“这有何难?首先这批受贿的代表里面没有士子代表,这一点还是令人欣慰,在这件事情上士子代表们表现出了高尚情操,我向诸位士子代表表示敬意!”
杨庆说道。
四周一片哄笑之声。
士子代表为什么没受贿,当然是公开的秘密,因为那些士绅知道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银子,不贿赂他们也是要按照士绅心意做的。护国公嘴上说敬意,实际上就是嘲笑这些家伙当狗都吃不到骨头。
“所以士子代表无需召集!
剩下就是重新召集农工商代表而已,这一届四民大会只是部分省份参加,哪怕最远的也不过云南,以通讯塔发出通知,估计三五天內就能送到他们手中,如今我们的通讯塔已经建到了腾冲。然后就是他们从各地赶来,哪怕从腾冲赶来,也无非就是以轻便马车在各处驿站换马,就算山路无法通行马车,也可以骑马。从腾冲骑马到昆明最多半个月,再半个月可到叙州,一个月即可登船,自叙州沿长江顺流直下,不超过一个月即可到达南都,这还是距离最远的,其他就更不用说了。
两个月內我们就可以看到这一届四民大会的农工商代表齐聚南都,然后他们再重选七十名代表补上常设委员会的缺额。”
杨庆说道。
实际上用不了俩月。
像云南的代表之前就已经接到他的邀请前来,估计最多也就一个半月而已,这段路就是云南境内山路行走困难,但因为要准备对缅甸的讨伐作战,各省民夫和民兵都到达云南并且开始边运输边修路。
道路是畅通的。
甚至一些影响马车通行的山路和吊桥之类都得到重新。
像国道一样走载重马车暂时还是不可能,但山路专用的轻便马车基本上可以从叙州通到腾冲,这种马车甚至使用了轴承,而且车体很小,原本主要是邮政的信件运输,除非遇上剑门关这种奇葩级别的地形,否则其他的山路都能通行。就算剑门关也无所谓,大不了一边一个驿站常年配置多辆马车玩接力,总之这些代表两个月內绝对会齐聚南都,然后重新补选七十名代表,以解决常设委员会的缺额问题,然后就可以重新表决了。
“护国公,若补选后的常设委员会依旧否决你的土地法呢?”
王夫之说道。
这就是重启,一切重新开始回到原点,那些补选后的代表肯定没有人受贿了,一来没人敢了,二来时间也来不及,总共一个月时间,不足以让那些代表受污染,同样也不足以让那些士绅完成操作,所以补选后的表决是公正的。
“如果还是被否决,那就是真正的民意了,我也无话可说,我尊重人民的选择!”
杨庆坦然说道。
如果真那样他尊重这个结果。
这个结果是公正的。
当然,实际上他很清楚,这种事情不会出现的,因为各地送来的那些四民代表要求重新召开全会,对土地法进行全会表决的信,已经表明了真正的民意。不仅仅是农工代表,就是商人代表也有大量上书,要求进行全会表决的,说到底大明的抓阄抽签选代表,选出的商人代表绝大多数都是最底层的小商人,连货郎都有。他们和那些士绅,和那些资本家依然不是一路人,公田法伤害的只是地主资本家利益,对底层小工商业者并没有什么伤害。
甚至还有好处。
尤其是那些小商贩们。
当公田法实施,他们同样可以申请土地,然后由家人耕种,变成半商半农的小个体户。
四民大会支持公田法的基础农工代表占一半,再有哪怕一个商人代表支持公田法,结果也会让公田法得到通过,更何况不可能只一个。甚至就连士子代表,也有上书支持的,不管是出于投机,还是真心支持,这样的人也有。
“那么,我们就等待这个公平的结果!”
王夫之说道。
“对于那些受贿代表,护国公想如何处置?”
他紧接着问。
既然一切重启,那这些斗争的牺牲品就没用了,他还是希望能够挽救一下,从这一点上说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至少不是那种卸磨杀驴的薄凉之辈。
“他们?他们又不是朝廷的犯人,如何惩处由人民审判官裁决,我可无权干涉人民审判官的审判,再说,受贿罪如何惩处,大明律早就写得明明白白,难道不是该依法而行?”
杨庆说道。
他早已经对这些人失去了兴趣。
这些人又没多少家产可抄,锦衣卫大牢里的那些行贿者,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两百多家士绅啊,他们的刑罚才是需要好好研究的。虽然他们是行贿,但行贿四民代表,操纵四民大会进行贿选,这个性质明显要比一般贿赂恶劣。这可是干扰国本,必须得重新定性,否则按大明目前法律,行贿其实没多大点事,行贿是减受贿一等的,受贿八十贯,或者现在的八十元以上吊死,但行贿减等就是挨一百板子。按照法律杨庆行贿罪没法把这些人抄家,除非给他们定一个十恶之中的罪名。
毕竟抄家最重要。
但依照大明律,抄家的罪名其实并不多,谋反,谋大逆,谋叛,而杨庆自己造的那个汉奸罪实际上归类于谋叛,叛国罪。汉奸罪只是一种称呼而已,法律上就是谋叛,没有汉奸罪这一条,而异端罪归类于谋大逆,毕竟大明是祭祀昊天上帝的,异端否定昊天上帝,那么必须是谋大逆。
除了这三条没有抄家的。
大明律并不算严刑峻法,实际上这本法律很多内容还是值得称道,比如无故夜入人家打死勿论,奸十二岁以下者无论是否同意都得挂起来。
至于朱元璋的大诰并不作为法律施行,至少目前已经不用,事实上已经几百年不用,这本太祖宝书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反正原本朱元璋时候学校必读的大诰,在嘉靖年间就已经变成生儒不知久矣,甚至修明史时候,那些咱大清的御用文人们都找不齐,最后成了私人藏书家深藏不露的东西。
不得不说朱元璋人亡政息的速度也是很快的。
杨庆也没重新使用。
他倒是很想,可满朝文武再加上四民大会都没通过,很显然大臣们对这东西心理阴影极深,民间对它也不是很感兴趣,最终礼部的大诰继续塞在仓库吃灰,真正大明施行的法律就是大明律。不过还是进行了一些修改补充,在杨庆坚持下加入了部分大诰里面的内容,然后在四民大会表决通过,这个全新版本的大明律就是目前大明最主要法律。
所以说要想把这些人抄家,必须得重新定义贿选。
这不能是单纯的行贿。
要么单独设立贿选罪,对贿选罪处以抄家之刑,要么就是把贿选行为定义到谋反,谋大逆或者谋叛,这样还得由四民大会修改。好在这个问题很好解决,不用在这一届就行,等到下一届四民大会再提出,至于这些犯人先关在大牢,等下一届四民大会解决这个问题再抄他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