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原本的旧汉王府。
此时这座最早是投降朱元璋的陈友谅之子陈理居住,陈理被朱元璋打发到朝鲜后,又由著名的汉王朱高煦居住,但朱高煦被赶到乐安后一直空置的府邸已经完全不复往日模样……
实际上它被拆除新建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踞三重台基之上的八角式明堂。
巨大的明堂。
不算底下的台基,光主体建筑本身对角长度就已经超过十五丈,顶部向上带着一定弧度收拢,最高处的黄铜顶继续向上,最终使得总高度同样达到了十五丈,红色琉璃瓦的覆盖使得整个建筑极其辉煌。
不过支撑这一层重量的不是那些巨大的木柱。
而是钢筋水泥的。
当然,杨庆也不知道是不是钢。
现在他的所有此类建材都是熟铁炉搅拌法制造。
他无法检测含碳量。
但这种方法生产出来的本身就很难说是熟铁还是低碳钢,总之这个看生产时候的搅拌脱碳程度,脱碳彻底的是熟铁,脱碳不彻底的是劣质的低碳钢,至于脱碳程度其实也就是搅拌的程度。不过他的熟铁炉改造了炉膛使得温度稍高,尽管因为缺乏足够强的鼓风机仍旧达不到坩埚钢的真正钢水,但相比欧洲目前也在使用的同类东西也要好些,不过后者比他的优势是人家的矿石更好。
这个真没法比。
总之他得到的就是这种东西。
他称为伪钢。
但作为建材已经足够,哪怕就是熟铁又如何,大不了他加粗,一厘米粗的钢筋能干的,他干脆来上两厘米粗的伪钢筋就是了,承重柱又不是承重梁。
而内外一个个承重柱支撑着上部的木制结构。
包括木桁架。
杨庆就站在这座巨大的建筑內正中间一个高台上,头顶是用铁皮覆盖后刷漆的穹顶式天花板,手中举着一份刚刚送到公文。
在他四周无数四民代表就坐。
而且不只是一层,事实上这是一个阶梯式会堂,否则哪怕超过四十米对角长度也无法容纳所有代表,唯一办法就是采用阶梯式,这样才能让后面的还有一点空间。而且阶梯式也不够,实际上这里面还有第二层,只不过第二层的座位要少一些,总之杨庆用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为这座明堂或者说四民大会堂安置尽可能多的座位……
实际上依然不够。
明朝原本最多时候一千一百三十八个县,四百九十三个卫,也就是一千六百多个县和卫,理论上应该六千多四民代表。
这个四民大会堂是绝对不够的。
好在这时候地盘小,总共也就是九个省,而且河南山东很多县已经被迁移,实际上目前这一批四民代表加起来不到三千。
还勉强能够。
这样大的建筑内部采光肯定不可能充足,哪怕足够高也不行,所以在这些席位间还有一个个灯柱,玻璃的灯箱內是昂贵的鲸蜡烛,也就是用抹香鲸的脑油制造的蜡烛。这时候沿海捕鲸业已经泛滥,从福建到登州乃至朝鲜全都在捕,毕竟炼制鲸油不需要什么技术,但大明的鲸油消耗却与日俱增,同样鲸肉罐头在军队中的需求也与日俱增。
让士兵们补充脂肪,可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更廉价的了。
牛肯定不行。
猪肉羊肉价格高。
但鲸肉廉价得多,毕竟捕鲸的真正目的不是鲸肉,那只是捕鲸业的副产品而已。
但抹香鲸的捕获数量很少。
这东西在中国近海很少,毕竟它们是深水鲸,而中国沿海大陆架区并不是它们最理想的捕食区,只有长江口,登莱沿海,福建沿海一带有少量分布,这也导致了鲸蜡价格昂贵。
同样也逼迫捕鲸船向外海。
尤其是北洋公司下属的捕鲸船队以釜山为基地,已经开始向被称为鲸海的日本海北部进军。这些捕鲸船拥有船上加工设施和带燧发机,可以发射鱼叉的火炮,对付抹香鲸应该是足够了,毕竟以目前鲸蜡烛和鲸油的价格,只要捕获一头成年抹香鲸,基本上都可以换回这样一艘捕鲸船了。这样的暴利几乎人人为之疯狂,就连民间的捕鲸船都出现,甚至就连海上的竞争对手都出现,比如福建捕鲸船就和广东捕鲸船都为了抢捕鲸场发生过几次小规模交战。
后者也开始捕鲸。
两广新兴资本家们对赚钱机会可是极其敏感,他们的鲸油甚至通过陆路出售到湖广和江西。
当然,这些事情杨庆是不管的。
事实上和两广的贸易是半公开方式进行的,虽然理论上不准,但实际上根本不管,只要交税就行。无论梅关还是全州的税关,对于双方之间贸易都是默许,甚至前线驻军将领都在参与这些贸易,杨庆对和多尔衮的控制区贸易采取严格管制,其他方向根本不管。桂王同样不管,他也根本不敢管,粤北的优质铁矿石都能通过广州港运出来走私到福建,然后在福建私营铁场变成明军的盔甲。
不过杨庆的海南岛铁矿开发这时候已经暂停了。
但海南岛还在他的控制下。
之前双方交战时候,桂王那边根本顾不上海南岛,那里的锦衣卫和杨家家奴,再加上一个旅的驻军迅速镇压了琼州士绅叛乱。之后双方达成默契停战,杨庆派人威胁桂王,他们要敢进攻海南岛,这边就全线进攻,桂王很懂事地无视了那里。
反正那里对他们没价值。
“诸位!”
杨庆举着那公文喊道:“登州刚刚发来的捷报,海军陆战队第二军第一旅和陆军步兵第九军第三旅骑兵营,于邹平刚斧寨大败建奴,斩首两千级并俘获叛将前柳沟镇总兵,现在的建奴镶黄旗神军梅勒章京刘芳名。”
鲸蜡的灯光中那些代表们一片欢呼之声。
不过这种消息已经没有刺激性。
毕竟谁都知道明军今非昔比,之前就已经在暴打清军,现在养精蓄锐两年后再次投入战场,要是没有胜利就奇怪了。
“我军阵亡五十人!”
紧接着杨庆带着得意说道。
那些代表们立刻一片目瞪口呆。
“很惊讶吗?我也挺惊讶的,我可以保证这个数字是真实的,谁敢谎报是要上军法处的。曾经几百几千建奴在关外就能追着咱们上万甚至几万人打,曾经朝廷以数十万大军无法阻挡他们几万人的进攻。而现在我们以几乎相同的兵力,在野战中,仅仅以五十人的阵亡就斩首两千,这五十人多数还是在追击中阵亡。事实上在野外列阵合战中,我们只死了两个士兵就打死超过六百建奴,其中包括两百五十名骑兵。
那么是什么在几年的时间里就让大明的军队有了如此改变呢?”
杨庆说道。
尽管没有扩音设备,但因为头顶的穹顶设计,他的声音还是很清楚地传到所有代表耳中,所有代表都一片寂静等待他的下文。
“是武器吗?过去我们同样有大炮有火枪,虽然质量差点,但与我们现在所用没有实质差别。是训练不得法吗?我们的军队至今依然以戚武毅的车营战术为主,只不过略微做了一些改进而已。是将领指挥不利吗?事实上此时战场上的旅以上将领基本全是旧人,所有各军统制绝大多数都是当初在辽东败回来的。
那么一样的武器,一样的战术一样的将领,为何前后有如此巨大的差别呢?
很简单。
过去的士兵心中无大明。
朝廷不能给他们能够养活自己家人的土地,也不能够给他们足以糊口的军饷,甚至就连饭都不能让他们吃饱。
而且对他们没有起码的尊敬。
他们保护着大明朝,保护着万万百姓,但他们只是穷军户。
连女人都不愿意嫁给他们。
大明朝什么都没给他们,他们何必要为大明朝而战?上了战场放几枪就跑,这已经足够对得起大明朝,毕竟低人一等的穷军户,没必要为一个连饭都不让自己吃饱的朝廷卖命。
命是自己的,江山是朱家的。”
杨庆很大逆不道地说道。
但没有人反驳他,最多有几个在窃窃私语,尽管他在报纸上鼓吹民权思想,但这样的话在这样的场合喊出来,还是有点过分了。可即便这样也没有人真正的反驳他,由此可见这段时间在他和黄宗羲那帮人的共同努力下,民权思想已经被接受。这些代表经过他们的拔苗助长,且不论是否真正理解了民权的意义,首先已经在脑子里被灌进去了这个词。
“而现在不一样,这江山他们也有份!”
杨庆继续大逆不道地说道。
“不只是他们有份,你们也有份,这天下所有华夏之民都有份,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们在为自己的那一份而战,他们在为脚下属于自己的土地而战。就像当年跟随太祖皇帝,用长矛把蒙古人赶出中原的先辈一样,他们是在为属于华夏万民的江山而战!
所以他们不会后退。
不论他们的敌人是谁,他们都不会后退,因为他们脚下是属于他们的家园!”
杨庆恍如小胡子附体般挥舞着拳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