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万巨资的逼迫下,江南士绅们迅速开始明确立场。
绝大多数是不掏钱的。
哪怕掏钱的也都扣扣索索,任凭张国维等东林群贤,不断派出亲信到各地游说,在他们控制的报纸上鼓吹大义……
当然,这不是皇上的赎金。
他们的口号是捐钱支持秦王为大明西征,收复汉唐西域故土。
之前杨庆的贷款已经落实,李自成向南京监国移交了河北二府的控制区,当时杨庆在报纸上描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是用了秦王西征,收复汉唐西域故土的形容词。他是为了在民间形成这个认识,让老百姓回忆起曾经西域也是华夏之地,毕竟那里已经丢失很多年了,老百姓很难对那里有什么印象。但这正好给了东林群贤一个很好的遮羞布,说凑钱赎回皇帝无疑很难听,但凑钱帮助秦王西征就光荣得多,哪怕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终究面子上好看得多。
呃,同样也诡异了许多。
江南士绅捐钱给闯贼去西征……
这画风真得很清奇,也很让人凌乱啊!
但即便这样也收获甚微,一直到三月中旬,各地四民代表全都到齐的时候,他们才凑起了微不足道的二十万两银子……
和崇祯的收获一样多。
不得不说南京群臣和北京群臣的节操也就都这么多了。
至于杨庆在一旁看热闹。
他本人倒是捐了五千两,话说这已经不少了,在捐款名单上都能排进前十了,那些文官们卷一百两几十两的都有呢!王承恩居然是最多的,他捐了整整一万两,张嫣和袁太妃把自己的首饰变卖也凑了一万,怀远侯尽管家里刚遭灾但也凑了五千,和水太凉家捐的一样多。坤兴公主把自己的字画居然也卖了一万两,她其实连私房钱都没有,不过她这样的通常在琴棋书画方面都很优秀。
这可是监国的亲笔。
卖个一万两也不是什么难事。
总之南京城里就凑了这些,就才二十万两,这个结果让东林群贤们一个个欲哭无泪,就这节奏全国能凑两百万顶天了,根本不可能够啊,很显然杨庆之前对他们那张脸的价值估计有些误差。
然而他们却不是最悲剧的。
最悲剧的是多尔衮。
海州。
“又涨价?”
城内一处粮店后宅的客厅內,咱大清内务府包衣曹三喜不满地惊叫着。
“刘公,咱们做生意讲信义,这谈好的价怎么又涨了?”
他紧接着说道。
“曹老弟,我也没办法啊!”
他对面的老乡绅端着茶杯不慢不紧地说道:“如今朝廷正欲迎驾,那李自成开出一千五百万石的价,朝廷哪有这么多粮食,最后还是得在民间采购。别说我这里米价涨,就是京师的米价都涨到快一两了,还有价无市都屯着等继续涨价。我如今卖你们二两一石已经是良心价了,我可这是干的杀头买卖,要是被锦衣卫查到了得抄家的!”
这里是咱大清海上粮食走私的主要出口地。
江南的粮食源源不断通过运河到达淮安,在淮安这个粮食集散地悄然装上一艘艘小船,混入北归的盐船中进入盐河,然后一直到达海州。在海州南下的内务府官商和当地走私商谈妥交易后,由后者负责贿赂地方官员和驻军,然后以小船运输出海,双方在达山岛等外海小岛进行交易。然后再由满清方面的商船避开明军海上巡逻,将这些粮食运输到胶州,再从胶州运输往北京……
这个运输线很麻烦。
可以说耗时耗力而且效率低下。
但多尔衮也没办法,从浙江直接海船北运是不可能的,因为中间卡着登莱,北洋水师虎视眈眈,越过长山列岛的商船一律击沉,运河走私更不可能。陆路走私也很难,河南和鲁西缓冲区几百里无人烟,除了明军骑兵巡逻队更别没人,而从海州陆路北上过不了北边各关卡。
这是唯一选择。
而这价格……
好吧,这价格咱大清没有发言权。
“曹老弟,咱们都是老交情,我给你说个实话,这个价你们买就买,不买咱们也别废话,我屯着等朝廷做出决定也一样少不了赚钱,那钱赚得少点也安心!”
老乡绅说道。
“可我这次就带了一万两银子,我带不回粮食,弄不好也是要砍头,您老就通融通融,实在不行一两半也成啊!”
曹三喜哀求道。
他是山西人,之前在关外做生意的,也因此搭上咱大清的线,不过只是个小角色,和范家这样的没法相提并论,而且随着局势改变,他的生意也濒临绝境。好在这时候一个新的商机出现,多尔衮为了养活北方的铁杆庄稼,在老百姓那里实在搜刮不出的情况下,只能从南方走私粮食。然后他将大量无法维持下去的晋商强制性吸纳入内务府,控制包括盐业在内的各种垄断行业,作为皇商一边搜刮民间财富,一边用这些财富转而从南方走私粮食。
曹三喜就是其中之一。
但因为地位低,他不可能像范家一样当盐商继续风光,只能被派出来干这种最危险的,好在危险与收益一向挂钩,正因为他走私的粮食多,不但已经入了摄政王的眼,而且也赚到了大笔银子。
之前他都是以一两二的价格在这里购入,然后运到胶州,再转胶莱河出海走沿海浅水区,以此避开明军北洋水师在莱州湾的巡逻,一直将粮食运输到天津,然后以二两的价格在北京出售,但现在这个价格……
这个价格也得接受。
“刘公,您这是要我的命啊!”
他哀叹道。
“你就死心吧,接着还得涨!”
刘公喝着茶淡然说道。
其实他纯属勒索,虽然米价有所上涨,但也只是涨到八钱,当然,他做这种抄家灭门的生意,不赚个一倍以上的差价那就没天理了。
曹三喜最终带着忧伤离开,紧接着在外面码头登上一艘渔船,又掏了大笔佣金让这艘渔船送他出海,第二天到达了达山岛。又过了一天,几艘大型海船出现在海平面,这些船靠岸后抬下一箱箱白银,当天晚上,运输粮食的小船开始陆续到达。这些小船到达一艘就迅速将船上粮食转到大船上,然后他把这一船的粮款支付。就这样忙碌了整整一夜后五千石粮食全部装船,而他带来的一万两银子也花光了,他这才忧郁地看着最后一艘离开的小船,下达了起航的命令。
“东家,这么贵怎么卖啊!”
他的伙计小心翼翼地说。
“怎么卖?摄政王只要粮食,他才不管价格呢!回去卖三两一石,爱吃不吃,正是春荒时候,不吃这个就让那些官老爷们和穷鬼一样出去啃树皮挖野菜!银子可不能当吃的。”
曹三喜冷笑道。
的确,他也一样有涨价资格。
去年北方粮食产量继续下跌,寒冷气候加剧,尽管多尔衮也学李自成的办法,用高价走私的地瓜来搞新作物推广,但因为数量有限暂时还没有任何实质性改变。搜刮老百姓已经无可搜刮,向南逃亡明军控制区或者向西逃亡李自成控制区的老百姓络绎不绝,很多地方都因为饥荒而发生持续不断的造反,八旗精兵疲于奔命地镇压,结果造反的越来越多。
这都快赶上崇祯时候了。
说到底都是粮食闹得,就连八旗兵现在都很难吃饱,一些地方连八旗军叛变都出现。
多尔衮现在只要粮食。
别的他根本不管,只要能给他弄来粮食,爱卖什么价随便,不这样那些皇商也没有走私的动力,他们跑到明军控制区走私,一旦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不让他们赚足油水,他们哪个会真心为大清办事?
“走!”
曹三喜说道。
“东家,明军水师!”
突然间桅杆上的水手惊叫道。
“慌什么!”
曹三喜喝道。
他叹了口气,向旁边一招手,一个伙计赶紧把一个小箱子抱过来,这时候远处几艘战船出现,很快两支船队相遇。
“停船检查!”
为首战船上军官喝道。
“王将军,都是老朋友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在下只是往登州运些货物而已。”
曹三喜笑着说道。
“啊,去登州的啊,那就不用查了,你们不会骗我,然后半路去了胶州吧?”
王将军说道。
“不会!”
曹三喜捧着盒子笑着说道。
打开盖的盒子里金光闪闪。
就这样几艘明军战船转向一旁,一个小船过来拿走箱子,损失了一千两银子的曹三喜带着装载五千石粮食的船队继续前行,到第二天早晨时候他们就看到了胶州湾。但也就在同时两艘巡逻的战船驶过来,这战船的桅杆上飘扬着大明海军的龙抱日月旗。
曹三喜长叹一声,然后忍着心头滴血的痛苦,又拿出了一个更小的匣子。很快两艘新式战舰一左一右从他的船队旁缓缓驶过,张开的炮门里面一门门大炮推出,在那些水手们惊恐的目光中,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他们。
曹三喜一句话没说。
他只是对着一艘战舰甲板上的军官打开了匣子,里面几颗宝石反射璀璨的光芒。
那军官满意地笑了。
“回去卖三两半吧!”
曹三喜面无表情地对伙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