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行囊好收拾,樊成乾等人当即又伏首朝玉虚子、谷阳子叩了几个响头,就起身飞下溅鹤峰……
“师兄,你们离开溅鹤峰,从此就要恩断情绝,还望师兄三思啊!”
樊成乾他们刚飞到半山腰,就见有几个在神宵山就交好的师兄弟,匆匆从后山赶来相劝。
回想往事,樊成乾心里满是苦涩,老泪纵横而下,长揖拜道:“此去恩断也罢,情绝也罢,粉身碎骨之后,从此脱离苦海……”
樊成乾等人义无反顾的飞下山去,只留“苦海”在众人耳畔回荡,震荡心魂。
谷阳子在溅鹤峰之巅,对樊成乾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得樊成乾竟然将随他逃离云洲的这段生涯视为苦海,视粉身碎骨为解脱,他是气得一佛升天、二佛灭世。
在玉虚子、田桓眼前,他的脸涨得跟猪肝一样,恨不能飞遁下山,追上那几个逆徒都一掌毙了……
田栾、田珙二人面面相觑,樊成乾“从此脱离苦海”数字,实在他们内心掀起无边波澜。
在帝释山中,要是说起玉虚子、谷阳子一脉与梧山众人的恩怨,除了田氏众人外,也没有其他人更清楚的了。
樊成乾曾是神宵宗的外门执{事长老,与陈寻、常曦、赵承恩等人是同宗师兄弟。陈寻也曾拜到谷阳子门下,之后才被掌教郭真人收为嫡传弟子。
在神宵宗破灭后,赤松子、陈寻等人率百余弟子西赴涂山御魔,樊成乾等人则留下来追随谷阳子、赤眉真君。
此后双方百年恩怨纠缠,而到赤眉真君被陈寻伏杀于青梧岭后,樊成乾又随谷阳子仓惶逃离云洲,仓促之间,他的嫡系血亲,都被迫抛弃在云洲……
这段历程,樊成乾视之为“苦海”,欲粉身碎骨以求解脱,他们岂能说他的不是?
他们除了为樊成乾视粉身碎骨为解脱的执念所震颤外,更为田氏往后的何去何从而迷茫不堪。
齐州城之变前,他们是不甘心在澹州的地位被雷云岛压制,不甘心他们数千年来划地建国、晋身帝族的野心被打破,但这一切被彻底打碎之后,田氏百余万族人的存亡又血淋淋的摆到他们面前。
这是他们无法视如无睹的残酷事实。
他们是可以放弃在云洲、昆洲的百万族人,仅仅率领聚集溅鹤峰的二十万族人继续北撤,但真正选择踏入北撤这条路,田氏未来所面临的,是不是还是一条永无止境的苦海?
更何况姜天仇此时未必就会放田氏北撤!
田栾长叹一声,跪到老祖跟前,说道:“田栾想渡海,请老祖恩允!”
“田氏被逐出齐州城,皆是因陈寻那狗贼而起,田栾你这是做什么?”田无忌震惊无比的尖叫出来。
他怎么都想不到,向来足智多谋、最初也是他主张要拨除陈寻的田栾,这时候竟然主动提出渡海去救援陈寻那狗贼?
“田氏若是必须要有人为血海魔劫粉身碎骨,请从田栾起。”田栾说道。
此次渡海,百死一生,田珙下不了这样的决心,只是长叹不已,心里满是悲蹙,从储物戒里取出他修行以来唯一炼有器灵的乾坤印,递给田栾。
田桓老目眺望远空乌沉的雷云片晌不语,俄而从怀里取出一枚金针式样的法宝递给田栾去:“你渡海去吧!”
见老祖竟然将山河戟赐给田栾,田无忌心里震惊:
田族就三件道器,田栾要去寻死,此去也必是百死无生,老祖竟然将祭炼数千年的山河戟赐给田栾?
这时候百余田族子弟,从人群里飞出来,朝老祖田桓以及田珙等人叩首长拜后,就扭头义无反顾的随田栾飞下溅鹤峰……
王腾满心愤恨跟不解:
二十日前,田氏都下定决心,要在齐州城外与雷云岛、与澹州撕破脸血战一场,事败后又被熹武帝与陈寻逐出雪龙山,如丧家之犬寄身帝释山中,今日却放任田氏第二强者、差半步就能修成元胎的田栾渡海去援陈寻这狗贼。
田族这是为了哪般?
他想不通,他不明白,师尊与王冲怎么不出言劝阻?
樊成乾这种角色,要去送死也就罢了,修行数百年,连元丹都没能修得的废物,帝释山里没有十万,也有三五万,但田栾这样的强者,在帝释山已经排入百名之列了,田氏竟然放任他带着山河戟这样的道器法宝渡海?
王冲却是默然无语,看着田栾等人与樊成乾他们在山下汇合,很快百余道身影就隐没在雷云之中……
赵醒龙袖手站在南崖,望着天际那还未彻底散去的缕缕血云,满目悲戚。
他心里清楚,就算陈寻在麒麟角能取得一场艰巨卓绝的胜利,这片大地还是会变成一片血海,而他们此时所极力想改变的,就是不让整个西陆都陷入血海之中。
要是这就是他们逃不脱的宿命,那就让宿命来得更猛烈些吧。
“师兄,姜天仇他们鼠目寸光,到这时候竟然都不相信陈真人血战麒麟角,实是要为西陆人族争一线生机。我们走吧,此时赶去麒麟角,或还能与陈真人并肩战死!”
身后一个愤悲的声色传来,一名身穿玄衣的法相境玄修,飞到山崖上来,找赵醒龙及早渡海。
谁也不清楚陈寻在麒麟角还能支撑多久,他们此时赶过去,说不定还要赶得上最后一场血战,多杀几头魔物,死而无撼了。
赵醒龙转回身,见是师弟吕教孝瑞满心愤慨,微微一笑,说道:“姜天仇等人也就罢了,但帝释峰百万蛮武聚集,不会没有一个敢为人族赴任的男儿。”
“但是他们在哪里?”玄衣弟子吕孝瑞转头眺望,此时飓风狂卷,冰雪漫飞,将北面绵延险峻的山岭遮住,以他们的修为,神识也无法延伸太远。
“来了!”赵醒龙说道。
片晌后,数道人影从风雪中钻出来,朝赵醒龙稽首,就安静的站在山崖下等待。
很快,数十道人影从风雪中钻出,数百道人影从风雪中钻出来。
他们的修为有高有低,高者差半步能修成天人之躯,低者甚至连元丹都没有修成,都根本没有能力独立渡过风暴海……
虽然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人境玄修、涅槃境真君巨头,对这场血海魔劫无动于衷,看到这一幕,吕孝瑞心潮澎湃、热泪盈眶,他耳畔犹响着风暴海暂别时陈寻所说的话:
只要还有人站起来,愿为亿万人族粉身碎骨,不管修为多么低微,人族就不会灭绝!
田栾、樊成乾赶到出海的南崖时,这时候聚集的蛮武、玄修,已经聚有两三万人。
“赵醒龙、吕孝瑞,船在哪里,老子带着儿郎还要杀几百头魔物再死,可不想凭白无故葬身风暴海里!那他娘就死得太冤了。”
一个粗犷之极的声音飘荡而来,紧接着就见一个身穿黑袍的髯须大汉,扛着一杆巨戟从风雪中走出来。
田栾见髯须大汉跟他一样,都是差半步就能修得元胎的强者,这在帝释山也许算上不什么,但此人身后整整齐齐有五百褐甲战将追随,齐刷刷都有元丹境、法相境的修为,就有些不容小窥了。
要知道,就是田氏精锐尽出,除了老祖外,也未必能凑足如此阵容的五百战将。
“魏风子!你怎么将你族的精锐都带出来?”吕孝瑞迎上去问道。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老子又没有本事带着七八百万族人北逃,还是到麒麟角痛痛快快的厮杀一场,死了一了百了,再不用为身后事烦恼了!”髯须汉子挥挥手,大咧咧的说道,又催促问道,“船呢!”
田栾也往巨浪狂涌的风暴海上望去,两三万人能独立渡海者占不到十分之一,而就算他们两三千人不畏雷霆风暴,但强渡麒麟海峡,耗时甚剧,可能都赶不上麒麟角最后一场血战,更就谈不上什么援救。
就在众人翘首企盼间,一艘巨舟仿佛巨龙从远空的乌沉雷云中缓缓驶出。
伏龙舟!
澹州这次调动伏龙舟增援麒麟角。
纪烈、陶景宏陪同一名脸容清矍的老者,站在伏龙舟的顶层甲板上,往这边眺望过来。
纪烈、陶景宏身后还有以风虎为首的澹州两千精锐战将,凛然无畏的列阵甲板之上,任风暴海的飓风刮来,岿然不动。
田栾乍看清矍老者,就觉得他渡过初劫,刚刚修成元胎的涅槃第一境真君巨头,再看时,就觉此人蕴藏的气息甚至比老祖、玉虚子都要渊深得多,一时间竟然都揣摩不透他的修为到底有多深。
除了黑甲将季常,澹州还藏有涅槃中三境的强者,怎么可能?
不管怎么说,能有这样的强者相随,麒麟角血战又将多有一丝胜的希望。
田栾飞上去,给清矍老者、纪烈、陶景宏行礼道:“齐州城大错铸成难改,田栾悔恨不用,但请诸位许田栾与百余田族田儿渡海以赎前罪!”
“大劫当头,田兄说这些做甚?”陶景宏伸手要田栾莫要多礼。
“魏风子,登船!”赵醒龙心情激荡的朗声说道。
“总算是赶上了!赵醒龙等我一等!”一个声音从西北方向的乌沉雷云里悠远传来。
“徐师兄!”赵醒龙惊喜的叫道,没想到在雪龙山之巅一别十数年不见踪影的擒龙子徐斌,竟在这一刻赶到,要与他们一起渡海去援麒麟角。
徐斌几乎是从半空栽落下来。
他这一路南赶,两百万里之遥,马不停蹄,连一刻都没有停歇,体内真元法力都已耗尽,就见他身后背着一柄巨剑外,长袍残破,满面尘土,落到伏龙舟上,都差点站不住脚,几乎没有人认出,他就是数十年没有出世的天道宗第一真传擒龙子徐斌。
赵醒龙忙渡本命真元过去,问道:“师尊他老人家呢?”
“风是雪龙山血劫爆发在际。我得信后就一路南赶,都没能歇一口气;师尊他老人家应该是去澶州了!”徐斌与纪烈、陶景宏、清矍老者都没有谋过面,站定行礼道。
擒龙子徐斌与赵醒龙、吕孝瑞等人的师尊,是天道宗涅槃第九境的逆天强者东御真君。
除梵天境仙人外,东御真君与金曦峰宗主徐老魔、魏帝许望春,都是天钧天榜中的人物。
听到东御真君此时没有留在云荒山宗门,而是赶往澶州,众人听了都是神色一振。
这说明天道宗的那些逆天强者,并不是谁都选择坐守宗门,还有人在为化解这场血海魔劫到处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