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谦、信昌侯李普连夜在百余侍卫的护随下,带上文瑞临赶到汉寿城,与郑晖会合。
韩谦同时还将武陵县令王大治、县丞陈璐、县尉周处、主簿赵际成等破武陵城后捉拿住的几名主犯,也一并带到汉寿城。
郑晖除了率周数、范祥、周惮等将在汉寿城外,还有降将张瀚乃是石首张氏子弟。
不能听信文瑞临的一面之辞,自然是要将张瀚、王大治、陈璐、周处、赵际成等白茅城守将高隆有过接触的降将俘吏召集过来详细问话。
当然,郑晖他们也都觉得这个险值得冒。
首先文瑞临是在武陵城直接落网的,没有在白茅城提前布下陷阱的可能。
而从汉寿往白茅城,除了有驰道相通,水路也仅有一百三四十里;有什么问题,来去也方便。
即便没有文瑞临,郑晖他们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汉寿城后,也在考虑是否往白茅城或者东南方向的资阳、桃江等城进军。
只是马元衡率部所守的江安城还没有攻下,他们过早往位于湘江口的白茅城进军,有可能提前惊动马寅父子提前放弃岳阳城逃潭州。
到时候岳东大营以及荆州的兵马在外围,短时间内赶不过来,他们又不能及时攻下白茅城,仓促间在白茅城外的湘江口湖滩之地与叛军主力野战,实在没有多大的胜算。
要是能说服白茅城守将高隆投降,他们占据湘江门户之地白茅城,将马寅父子南逃潭州的退路切断,确实是将战事快速往前推进的关键节点。
当然,寄希望高隆能投降献城,仅让文瑞临孤身去,是无法取信于高隆的,该由谁陪文瑞临前往白茅城?
郑晖、周数、周惮等人皆有领兵之责,不能无故丢下兵将,随文瑞临前往白茅城说降。
张平看了看左右,现在是信昌侯李普主张用文瑞临,知道韩谦不会担当此事,他站起来说道:“我陪文先生前往白茅城说降高隆。”
“我要是说张大人资望略有不足,或许不足以取信高隆,张大人不会不高兴吧?”韩谦笑着说道。
原本也赞同张平与文瑞临去游说高隆的李冲,这时候看韩谦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有几许阴险,心里咯噔一跳:张平一直都说韩谦没那么容易看透,韩谦这次主动将文瑞临让给他们,是不是在这里设下陷阱,等着父亲跳下去?
张平作为监军使,韩谦都说他资望略有不平,不足以说降高隆,郑晖作为行营总管不能擅离大军,韩谦又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岂非只有父亲才是唯一合适的人选?
然而他还不能说韩谦这话一定不对。
张平早年在内侍省仅仅担任正七品的内寺伯一职,调到三皇子身边,于荆襄战事后才出任正六品郡王府椽。
韩谦“潜逃”离开金陵,张平出京到叙州传旨,留下来出任叙州防御使府监军使、武陵军监军使以及沅江行营监军使。
不过
,监军使仅仅是临时的授官,并无对应的官阶,而张平这个监军使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实权,任职时间又短,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资望可言。
张平之前携旨游说洗英没有问题,一方面洗英的地位以及对战局的影响,都没有高隆这么突显,另一方面对辰州土籍大姓的处置,天佑帝在传到叙州的第二道御旨就已经言明。
然而此刻时机稍纵便逝,现在他们根本来不及派人去金陵请旨,就必须得有信昌侯李普这一级数的人出面,才有可能说服高隆献城出降。
要不然的话,高隆、马元衡这些人即便有投降之意,也会坚守到天佑帝下旨赦免其罪,有一定保障之后,才会献城投降的。
张瀚率部投降,那不是投降就被会郑晖、李知诰他们联手围歼,而投降后还要立即参与对武陵城的强攻,损兵折将千余人之后,才获得初步的信任,但对他这样的降将最终要怎么安置,还得看金陵的旨意。
想到这一切极有可能是韩谦给他们设下的陷阱,李冲双拳握紧,关节都捏得发白。
“看来也只有本侯亲自走一趟,才能取信于高隆。”信昌侯李普看了韩谦一眼,镇定的说道。
“孩儿代父亲过去。”李冲手摁住身前长案说道。
信昌侯李普摇了摇头,坚持他亲自随文瑞临前往白茅城见高隆。
定下计策后,郑晖便着人找来几套染血的潭州兵服给文瑞临、信昌侯李普以及几名贴身侍卫换上,以便他们假扮逃兵能顺利进入白茅城中见到高隆,而能不能说降高隆,就要看信昌侯李普命够不够硬了。
这时候天下起如注大雨,一队骑兵护送信昌侯李普、文瑞临离开汉寿城,守了一个多时辰,雨势收入,都虞候周数及番将洗英率五千兵马也离开汉寿城,沿湿滑的驿道往东南方向行去。
信昌侯李普、文瑞临要是能说服高隆献城投降,周数、洗英将首先率部进入白茅城,然后郑晖才会再率主力过去,彻底切断岳阳叛军逃往潭州的退路。
即便这个过程中会有波折,他们也会将损失控制在最低,保证原有的战事节奏不会受到多大的冲击。
待周数、洗英所部消失在烟雨尽头,韩谦才撑着一把油纸伞,与奚荏走下登城道。
“噔噔噔”,韩谦转身看到姚惜水撑着伞从后面追过来,而李冲带着几名侍卫站在十数步远处。
韩谦停下脚步,与奚荏往城墙脚避开两步,让姚惜水、李冲他们先过去。
“文瑞临在为马循招揽之前,都在雪峰山深处的一座古庙里隐居潜修,与马循妻兄结识,才被引荐到马循跟前”姚惜水在韩谦身前站定,这时候雨势又稍稍大了起来,隔着雨线盯着韩谦的眼睛说道。
而李冲带着侍卫站在十数步,拦着其他人靠近,方便姚惜水与韩谦单独说话。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韩谦问道。
“韩大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文瑞临的来历有可疑之处?”姚惜水问道。
“姚姑娘你想多了,”韩谦打了个哈哈说道,“神陵司当年耳目广及天下,即便随前朝覆灭受创严重,但实力依旧不容小窥,说不定马寅身边就有你们暗布的眼线,我对潭州的了解,怎么可能比你们更多?再说了,我还没有在文瑞临身上看出什么问题啊,世间高人无数,难不成稍微有些能耐的人物,就能叫你们如此惊疑不定,你们是不是也太不自信了?你们这几年,看走眼的人还不够多吗?”
韩谦知道神陵司的秘密,姚惜水也不觉得奇怪,继续追问道:“真不是你设下的圈套?”
“姚姑娘是要我将心剖给你看啊?”韩谦叫屈道,“潭州大局已定,即便高隆不愿投降,将侯爷扣押下来,交给马寅父子,马寅父子也不敢直接杀掉侯爷。虽然事情有可能会多添些波折,但侯爷的大勇之名已然成全。我对侯爷、对姚姑娘赤胆忠心,日月可鉴,姚姑娘你却百般猜疑我,真真叫韩谦无语相对啊!”
韩谦表演再精彩,姚惜水也不会相信,但她实在无法从整件事里看出一丝破绽,当下也只能与李冲先离开。
张平、李冲、姚惜水在汉寿焦躁不安的等候了两天,一名扈卫才持信昌侯李普的秘信赶汉寿。
信昌侯李普在信里说高隆同意投降,但白茅城作为潭州北入洞庭湖或从洞庭湖南进湘江的门户之地,即便是汉寿逃过去的两千兵马,也都是眷属家小安排在潭州长沙县的嫡系部兵,高隆并没有把握带领四千守军一起归降朝廷。
马家父子优柔寡断,早年又因为内乱不得不依附于天佑帝,这些年担心手下大将擅权背叛,一方面限制大将私兵规模,一方面频繁调动大将,限制大将对军队的控制权,这也是实情。
高隆约定好两天后深夜使部属打开东城门,放楚军入城。
高隆为了表示诚意,没有扣押信昌侯李普及文瑞临。
信昌侯李普、文瑞临此时与周数、洗英会合,五千多精锐兵马停到距离白茅城约三十里的一座村寨观望形势。
即便高隆没有诈降的意图,想要不惊动白茅城内其他忠于马氏的守将,他们也必须两天后入夜时分借着夜色的掩护出发,才有可能悄无声息的抵达白茅城东门前,等候高隆打开东城门。
不过,考虑到高隆还是有诈降的可能,那样的话,信昌侯李普仅率周数、洗英两部五千余将卒,想要将计就计夺下白茅城,兵力就有所不足。
而即便高隆没有诈降之意,信昌侯李普率周数、洗英两部趁乱夺城后,也必然会惊动到百里外潭州城的守军。
他们倘若想着高隆能进一步配合他们引诱潭州城守军过来增援白茅,也需要更多的兵马在半道伏击潭州城的守军。
为防止万一,郑晖与监军使张平率周惮、降将张瀚两部人马走陆路前往白茅城。
此战对信昌侯府非同小可,李冲也不可能坐得住,先一步赶过去跟其父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