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爱情是一种奢侈品。
她不像私人飞机、私人保镖、盛大的舞会之类的奢侈品,需要花费你有形的财产。她会耗费你的精力、你的智慧、甚至你的生命,她花费的是你无形的财富。
而且,她像那些耗费你有形财富的奢侈品一样,会持续不断的消耗你的财富。如果某一段时间你减少了这方面的投资,这种名为爱情的奢侈品会迅速褪色。甚至比你的真皮大衣还要朽坏的快。
当然,这种奢侈品也会像陈酿的美酒一样,沉淀的时间越长,发酵的味道就愈发的美味可口。
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在消耗着自己的无形财富,去换取那可怜的有形财富,来维持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只有那些不需要消耗太多无形财富的人,才能够用浪漫与时间来堆砌这种昂贵的消耗品。
而巫师则不一样。他们不是一般人,他们会魔法。
十九世纪的大巫师列夫·托马锡曾在一书的序言里写道:“……除去时间,这个世界没有其他真正的魔法了。而爱情,则是其他里面最接近魔法真谛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高中之前的学生生涯过于单调与纯洁,郑清在这个骚动的年纪充满了茫然。而伊莲娜就像是黑暗中的灯塔,让迷茫的他看到了某些方向。
短裙、高跟、大波浪的长发、每天都不一样的衣服,无一不充满异性神秘的诱惑。有时郑清感觉自己仿佛是被海妖迷惑的水手,明知道眼前的深暗的海水,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原本一切都还好。
就像男生想象的那样。
恋爱是甜滋滋的,有时候夹杂着一点冰凉,但大部分时候都散发着令人迷醉的馥郁芳香。但出于年轻人的敏感,郑清有时候觉得伊莲娜对这份感情不够认真。
虽也谈不上敷衍,但与郑清见过的那些仿佛时刻腻在一起的热恋中的年轻男女完全不同。
尤其最近,伊莲娜三番五次玩儿失踪,让年轻的公费生大感不满。
他决定与吉普赛女巫打冷战。
但仅仅过了一个星期,郑清就后悔了。
因为他刻意躲避女巫的同时,女巫并没有刻意找他。
这让他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怀念与伊莲娜在一起时那种轻松的感觉,仿佛醉酒后的超然,却没有醉酒的痛苦。他怀念那种心跳的日子,怀念她每天都不一样的妆扮,怀念她高挑的身材,迷人的笑容。
“想她就去找她啊,没见过你这么小心眼的男生!”辛胖子对年轻公费生的纠结大惑不解:“男生向女生认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不懂。”郑清略显惆怅的看了胖子一眼:“当你有了女朋友之后你就会明白,男生也是有自尊心的……”
这话就有点伤人了。
胖子勃然大怒,将肥猫从身上丢下去,气咻咻出了门。
肥猫愤怒的冲郑清嗷了一嗓子。
年轻公费生没有搭理那两只胖子,而是转头看向萧笑,试图从宿舍另外一位有恋爱经验,而且知识渊博的舍友身上求取一道真经。
萧笑捧着他的黑壳笔记本,脑袋整个儿埋在笔记本后面,瓮声瓮气的说道:“爱情与时间一样,都是最伟大的魔法。”
“时间的表现形式是存在,只有存在,时间才有意义。”
“而爱情的表现形式是倾听,爱,就要学会倾听。”
“如果你连倾听都做不到,怎么能说你爱她呢?”
很好,这个回答很‘博士’,郑清为自己的妥协找到了理论依据,心底顿时鼓起几分勇气,自言自语道:“是啊,我总要听听她是怎么解释的,对吧。”
就这样,不知不觉,他又来到图书馆,来到经常与伊莲娜一起学习符箓的位置。
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熟悉的位子上翻看着什么。
郑清竭力克制自己转身逃走的冲动,嘴里不断喃喃着‘存在’‘倾听’‘时间’之类含义不明的词语,同时顺手从旁边的书架上拽了一本最厚最重的书,来到那个位子前。
“你在读。”
郑清将自己手中厚重的放在伊莲娜的对面的老位置上,瞥了一眼伊莲娜手中的书,装作很随意的问道。
“是啊。”伊莲娜用笔杆挑了挑自己的长发,用同样镇定的语气回答:“你说过的,符箓的基础都在这里面,只要不灰心,任何巫师都能够掌握它。”
“哦,也许我有时候过于武断了。”郑清用很大的力气才掰开手中的——这是一本讨论魔法本源的哲学书,郑清很怀疑他能不能看懂这本书的序言——不过不的,他全副身心都在对面吉普赛女巫的身上:
“虽然涵盖了符箓的一些基础知识,但是学习符箓最主要的还是引导,嗯,引导还是很重要的。”
这个暗示非常明显了。
伊莲娜抬起头,眯着眼,看向年轻公费生,眼神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引导?这个词听上去像是一个阿尔法学院的学生说的①,而不是一位九有学院的公费生说的。这不仅仅是武断……你的行为已经属于鲁莽了。”
郑清没有抬头,仍旧盯着面前的序言,只不过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此刻,他正绞尽脑汁,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思考怎样提醒伊莲娜她错在哪里,思考怎样才能明智而不失优雅的接上女巫的话:
“并不鲁莽。”
他干巴巴的说着,否认了女巫的指控,同时小声提醒道:
“你必须承认,你的一些不太适宜的举动造成了我的武断。”
他的声音很没底气。
“唔,不管怎样,已经过去了。”伊莲娜重新低下头,不再指望对面的男生聪明一点,同时开始做起笔记:“期中考试我的符箓成绩绩点是三点九,比起之前只能拿一个学分,甚至拿不到学分的情况要好太多了。”
“是啊,我在学分榜上注意到了。”郑清察觉到空气中的气氛松动了一点,顿时大感欣慰,随意的翻着手下的书,稍稍加重了语气:“但是我有一个更可靠的训练办法。”
“比它还可靠吗?”伊莲娜手中的笔啪啪的戳着的封皮,也加重了语气。
几个拟化的符文在狭小的封皮上奋力奔跑,躲避女巫尖锐的挑衅。
郑清担忧的看着那几个符文,一边斟酌着语气,一边慢慢说道:
“因为一些不太容易理解的理论与原因,符箓学习中如果没有引导,很容易走上歧途。当然,这个引导不是书本,还需要一些,当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人为因素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继续教我符箓?”
“可以这么理解。”郑清心底似乎松了一大口气。刚刚说那番话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人塞进了橡皮管里,几乎要窒息了。
“您真是古道热肠啊。”伊莲娜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点,但很明确其中的嘲讽味道依旧很浓。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最尴尬的部分过去了,郑清脑子也清晰了许多,他努力在脑海里搜刮词语:
“……鉴于我拥有的符箓知识,不客气的说,比大多数正巫都要丰富的多的知识。我并不介意再花费一些时间来对你的课业进行一些指导。当然,我也可以原谅你之前一些不太合适的举动。”
“不太合适的举动?”伊莲娜手底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沓塔罗牌,正哗哗的洗牌。
纸牌边缘寒芒闪烁。
“只是打个比方。”郑清有些狼狈的补充道:“就是说风俗习惯不太一致的举动。并不是真的有什么不恰当。我的意思是,尽管你取得了不错的期中考试成绩,但是就学院对大二学生的要求还有很远的距离。而我则很慷慨的浪费自己的时间来免费为你服务。”
“真是个慷慨的回答。”伊莲娜板着脸,收起了手中的塔罗牌,将桌上的笔记装进自己的坤包里,站起身,大步流星就向外走去。
“走这么急干嘛,我还没有说完。”郑清手忙脚乱的将那本随手塞进身边一个书架,追赶伊莲娜的脚步。
他的身后隐隐传来图书们打架的声音——那是因为一本错误的书被放在了错误的位置,其他书籍并不欢迎这样的改变。
男生的脚步只是迟疑了一瞬间,便把那些打架的书本抛之脑后。
真是抱歉了,他低声咕哝了一句,加快脚下的步伐。毫无疑问,那本有很大可能会被周围的书籍把封皮都打掉。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图书管理员们会解决这些麻烦的。
“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伊莲娜已经走出了图书馆,站在图书馆门口的大树下,很有礼貌的问郑清。
“哗,从来没有这么轻松的从图书馆出来过。”郑清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天气真的不错……听暖和。”
“快说,说完我还要去吃午饭。”伊莲娜满脸的不耐烦。
“我想说的是,尽管发生了很多,但是我还是很乐意请你吃中午饭的。去贝塔镇的‘绿精灵餐厅’怎么样?”郑清举起双手,很认真的提议。
“什么?”
“当然,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大好人。实际上你的认识是正确的,我很喜欢你的敏锐。”
“小伙子。”伊莲娜翻着白眼,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平和:“虽然你画符的手法很精巧,勾勒的线条非常精致。但是,你把妹的手段实在是太粗糙了。而且有些行为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
“因为我从来没有锻炼过这方面的能力。”
“当然!难得有谁锻炼过几百次吗?你没有初恋吗?礼貌难道不是最基础的东西吗?”
“你就是我的初恋。”
“动动你的脑子想一想!”伊莲娜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揪住郑清头顶的呆毛,嚷嚷起来:“我难道在说这个事情吗?你这个自私的,古板的,没有一丝情趣的小巫师!难道不是你想心安理得的走开,而且不给任何解释的吗?”
几位路过的女巫看着这厢里年轻男女巫师们之间打闹,纷纷咬着耳朵,吃吃笑着,小跑着经过。竟无一人阻止伊莲娜粗暴的行为。
这让郑清大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但事实上,我并没有真的走开。”男生抓住女生另一只手,防止被挠:“而且你在图书馆的老地方,也给我留下了一个位子。”
“我要去吃午饭了!”伊莲娜心烦意乱的甩开郑清的手,转身就走:“而且我的符箓已经考过了,不需要教导了。”
“但是期末考试呢?”郑清急忙忙赶上女生的步伐:“你不能仅仅依靠看书就学会那些复杂的符文啊,更不要说还有那些复杂的笔画顺序。”
“我有,我完全可以把这本书背下来!完全可以支持我考满分!甚至还能在符箓课上获取加分!”
“那些文字都是死的,不能给你任何有效的建议!而且符箓课的加分只可能是我一个人的!”
“哦,只可能是你一个人?那我在占卜课上多拿点加分怎么样?”
“那是占卜课!对你的符箓没有任何帮助啊。你难道想一整年都拿着那本厚重的、枯燥的理论书来背诵吗?”
“那么你想让我一整年都带着什么?一个自私的小巫师?古板的?任性的?比女生还能耍脾气的小巫师?”
“我不是小巫师!而且我在你身边并没有很多脾气!”
“那是因为你在给自己的天平加砝码!你觉得别人知道你想要什么!而实际上,除了你自己,没人知道你那个小脑瓜里在想些什么东西!”
“在想你。”郑清干巴巴的说道。
“哦!”伊莲娜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头上。
良久。
伊莲娜有气无力的哼道:“不去绿精灵餐厅,去贝塔镇街上顺着数第三十二家店里吃吧。”
“好的!”郑清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而后,他疑惑道:“第三十二家店是什么名字?”
“我怎么知道!”伊莲娜咆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