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此言,王叶心中是又惊又叹。
惊得是眼前这少女竟然猜中了自己的心思!叹的是宋国之中有如此能人,空有其能而不得其用!
若是此等人才能高居宋国馆阁,这天下还有辽国什么事?还有金国什么事?但说现在,倘若这少女之计得用,则耶律大石断无生理,辽军亦必败无疑。自己若要破解此策,除非对这少女下死手,否则也只能徒叹奈何。
虽说这少女对自己喊打喊杀,王叶却一丝怨恨之心也无,反到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少女此招来得凶险,好在王叶早有应对之策。
见到种师道意动,王叶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两份文书,一份正是月初赵官家对燕地汉人下的招降诏书,另外一份则是童贯于高阳关颁发的招降燕地汉人的谕令。
高举着两张谕令,王叶对着种师道开口道:”官家之诏书,宣帅之谕令,明明白白皆是招抚辽地汉人。在下闻此诏书、谕令,知官家、宣帅皆是一言九鼎之人,故冒万死叛辽归宋。如今未见优抚,反遭冤杀,此便是朝廷之信义?宣帅之信义?大帅诱辽人复杀之,未知欲置官家于何地?置宣帅于何地?“
种师道闻言,倒是犹豫起来。杀了此人,官家、宣帅那边都不好交代。
旁边的种照容开口道:”足下雄辩滔滔,当真好口才!既然牵扯出官家、宣帅,倒也杀你不得。”然后朝着王叶轻轻一笑,对着王叶开口道:”你也休要得意。“
便转头对着种师道继续开口道:”大人,既如此,当将此人扣押军中。待两军分出胜负后,再行查明。若当真冤枉,再行释放不晚!“
这个可以有,种师道点了点头,便要吩咐亲卫照办。
这少女此招真毒!好在王叶还有准备,当初担心意外,早已吩咐了韩德去求见和诜。当下王叶便盯着种师道,厉声喝道:”大人欲沮宣帅北伐大事耶?“
就在此时,帅帐外有人接口道:”是何人敢沮宣帅大事?“
人未到,声先至。紧接着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官员,推开大帐门口亲卫,踱着官步走了进来。
中年官员先朝王叶点了点头,然后对着种师道拱了拱手,开口道:”老将军有礼。下官于帐外偶听得有人欲沮宣帅大事,敢问老将军,到底是何人?“
这和诜怎么来了?种师道心中暗暗叫苦,无奈站了起来,拱手回礼道:“和大人有礼。”接下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道理全在人家那边,你让自己怎么开口?真要敞开来说,人家奉旨来降,你横加刁难,那便是抗旨。一旦传了开来,官家那边交代不过去,宣帅那边也交代不过去。何况还牵扯到意图杀文官之事。
见着父亲大人窘迫的样子,种照容不得不出来解围。先以军中参赞的身份见过何诜,然后张嘴正要开言。
和诜却将大袖一挥,抢先开口道:“军国大事,岂容女流之辈插嘴!”
女子不能干政,那是历朝历代流下的铁律。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种照容也只能闭嘴了,否则老种必被弹劾。
王叶见到和诜到来,心里那个高兴啊,赶紧在一边开口道:”和大人救命!“
见到王叶开始发难,和诜心里那个高兴啊!如今老种理亏,自己再如何过分老种也不敢发火!这些日子在军中受尽了的鸟气,今天终于可以狠狠的发泄一通!
便转头对着王叶开口道:“何出救命之言?你奉旨归国,又有何人敢谋害于你?”
王叶便开始捧哏道:”下官乃宋使张大人亲委九品儒林郎。奈何军中武人得势,文人命如草芥。”
文人之间就是这么默契,王叶给了个台阶,和诜便开始借题发挥:“国朝从不杀文官,如今竟有武夫意图加害?可见此人必是无君无父猪狗之辈。今日既能枉杀九品,明日便能枉杀八品,照此下去,还不得谋朝篡位!”
既然被种师道这边怀疑,那便只能摆明车马站在何诜一边,取信和诜。王叶便在一边补刀道:”武夫又如何识得礼仪?但知杀戮而已。前唐便是明证,如此花花江山,到叫一群武夫给祸害了。”
和诜抚掌大笑,开口道:“是极!是极!故此本朝太祖才定下以文御武的国策。”
王叶继续捧哏道:“太祖英明,如此我宋国方能一扫残唐旧气,国运昌隆。”
和诜哈哈大笑,心中对面前这少年满意到了极点。
这两人当着自己的面,一唱一和地指桑骂槐,可把种师道给气坏了。
杀文官那是忌讳;身为武官去杀文官,那是大忌;身为武官去杀不相统属的文官,那更是大忌之中的大忌。这和诜乃是东路军监军,相当于东路军二把手。如今自己这个一把手被二把手抓了个现行,又能怎么办?旁边种师道须发直指,却也不肯开口。种照容脸色铁青,却也不敢开口。
瞥了一眼旁边种师道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和诜那是乐大发了,明知故问的对着王叶开口道:“你也是文人?“
王叶便开口道:”侥幸进过几年学。“
和诜便指着王叶道:”既同为文人,今日何不来求见本官?“
王叶便开口道:“下官新进官场,不懂规矩,原以为求见文职武职无差。”
这个哏捧得恰到好处,和诜便继续指桑骂槐道:”武夫晓得甚事?你便送他一本太公兵法,他也只当枕头!“
旁边种师道捂着胸口,扶着桌子,勉强站稳。种照容双目赤红,眼见着就要拼命。
到了这种情形,王叶自然不敢继续捧哏下去。取信和诜就好了,没必要和种师道弄成死仇,西军可是能和西夏硬抗的军队,自己眼馋的很,迟早得弄到自己麾下才好。
今天这口气出的实在是畅快,和诜瞥了一眼旁边的种师道父女,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真把老种给气死了,西军那群兵痞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于是和诜便对着王叶开口道:“同为文人,本官同你倒是一见如故。何不同去本官帐中一叙?”
王叶也不开口,只拿眼睛看着种师道。
和诜也跟着把目光投了过来。
种师道如今已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无力的挥了挥手,算是答复。
当下二人便朝种师道行了一礼,相跟着走了出来。
一出了帅帐,和诜便开始压抑不住的朝天狂笑!今日实在是太得意了!报了一箭之仇,打压了老种的气焰不说,如今有这个把柄在手里,今后便可以尝试与老种分庭抗礼。
听着外面放肆的狂笑,种师道喘着粗气,捂着胸口,无力的坐回了椅子。旁边的种照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赶紧跑过来帮父亲顺气。
今日之事本来已经胜券在握,变数便在这和诜的出现。要知道和诜来东路军之后,只和父亲大人照过一面,便躲入了前军营中,再未露面过。何以今日恰恰就出现在帐外?恰恰就在此时出现在账外?当下种照容便安排亲卫前去查探。
很快,亲卫便传来了结果。当初发现王叶二人的那三名宋军一五一十把事情交代了清楚。原来此人事先就料定了今日之事,事先便安排了后手。
如此心思慎密之徒,今日自己输得不冤。也正是这样,却也证明此人所图甚大,必不是简单的来降。眼见着耶律大石已经开始用智,自己这边的猪队友还在跟着往上凑,种照容长叹一声:“此人不除,西军危矣!”
可惜此人实在狡诈,也不知道如何糊弄了宋使张大人,弄了一身官皮披在身上。更何况如今和诜已经知晓了此事,派人在军营中刺杀那是万万不能。便唯有派人暗暗监视,弄明白对方的图谋,方好见招拆招的破解。
当下,种照容便命人严密监视这王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