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正被群臣慷慨解囊,替他盖宫殿喜极而泣,正准备开口答谢大家,顺便说一声大家心意领了,捐献就不必了,毕竟给了皇家面子就不能让大家再破费里子,这是互退一步的最佳做法。至于李瀚的钱嘛,既然已经夸下海口了,这个德阳宫还必须让他独立建好了。
可惜的是,窦婴不和谐的声音就在此刻响起了,打断了刘启精心准备好的煽情话语,就如同饿极了的人面对一块鲜美可口的烤羊正准备大快朵颐,却骤然发现从肉里钻出来一只白白胖胖的蛆虫一样让人恶心。
看着窦婴竖起的扫帚眉,跟那双白多黑少的小眼睛,李瀚叹息了一声,带着乞求说道:“魏其侯,你对我有意见回头去我家也好,去少府也好,咱们单独谈行不行?今晚场面这么大,您一个在家养病的人就别掺和了,对您病情不利。”
李瀚完全是一番好意,对窦婴的不识时务萌生了恻隐之心,不想让他稀里糊涂坏因为坏了皇帝的兴致而更加倒霉,才开口劝说的,没想到却引起了窦婴更大的怒火。
“我呸!”窦婴毫不客气的一口啐向李瀚,看李瀚竟然举起坐垫挡住了,更加怒火万丈的说道:“依老夫看来,今日天现异象完全就是因为大汉朝廷出了你这个祸国殃民,蛊惑君父的妖孽所致!你不要在那里巧言令色,拿出一些钱财就想蒙蔽大家,三公为你所迷惑,我窦婴可不会!”
刘舍脾气最好的一个人,也被窦婴这番话气到了,冷哼一声说道:“哼,是啊,魏其侯乃是我朝最睿智之人,我等自然比不上。那么就请教一下,李瀚如何迷惑我等了?他又如何祸国殃民,蛊惑君父了?说得出来大家对你顶礼膜拜如何?”
田蚡也阴测测笑道:“皇上加上满朝文武皆被李瀚所蛊惑,唯有魏其侯一人独醒,真是可喜可贺,在下愿闻其详,还请魏侯为我皇,为我等指点迷津,解我等于迷惑。”
程不识用担忧的眼神看着窦婴,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自己的这个老朋友自从前太子死后,性格越发偏激了,明知道这是要跟满朝君臣作对,怎么就不考虑一下就跳出来了呢?
程不识刚刚很明白的看到躲在廊柱后面的梁王冲窦婴使眼色,难道竟然跟梁王混在一起了?这可就谁也救不了他了啊!
窦婴明知道田蚡是在落井下石,却也顾不得许多了,就大声说道:“只要能让祸国小贼滚出朝堂,老夫纵做独夫又如何!
李瀚,你敢不敢跟老夫击掌为誓。就赌你今晚对地动方位的估算?若是你敢确定一定在荆州,只要不超出地动中心一百里,老夫就算你赢!”
一下子,朝堂上静了下来。这可是谁都不敢担保的事情,一旦估算错误了,那就会再次推翻关于天象预示方向的结论,这件事可就再次陷入复杂的局面当中了。
故而。窦婴话音刚落,皇帝连三公以及非刘武一党的勋贵们,统统用充满怒火的眼神盯着窦婴。
刚刚的局面多好。双方都有了光鲜无比的台阶,就等着皇帝感谢过大家,再把大家的钱还回来,就各自回家洗洗睡了,浑身水湿的都难受死了,至于地动中心在哪里谁有工夫去计较,偏你这条疯狗跳出来乱咬,这还怎么收场啊。
秦朵颐一开始跟李瀚作对,现在却一门心思想保护李瀚,开口就说道:“魏其侯,地动位置谁能估算到百里之内,李瀚能够说出在荆就不错了,你何苦如此刻薄呢?”
李瀚却含笑说道:“魏其侯,若是我能说出地动中心地带,也不超过一百里,你待怎样?”
窦婴冷冷说道:“若你能说准,老夫这关内侯让给你做又如何,你若说不准的话,就立刻带着你的家人滚出大汉,你可敢?”
李瀚狂笑道:“窦婴啊窦婴,小爷我怜悯你一腔忠义,只是为人不知变通,还一心想帮你挽回一点颜面,谁知你竟然猪头到这种地步,连朝廷封赏的爵位都拿来赌博,这是彻底不把朝廷功勋放在眼里了啊!
你说出这句话之前,就没想过你的昏聩会给你的家庭带来灭顶之灾,把你子孙后代的荣华都给抹杀了吗?”
窦婴浑身一震,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看着满朝文武讥讽的眼神,他即便是心里后悔也只能硬撑了,窜起来叫道:“竖子,休要危言耸听消除老夫的意念,老夫断定你的估算就是信口胡言,你敢不敢应下老夫的赌约?”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李瀚彻底被窦婴激怒了,转脸对着所有人说道:“我估算出,今晚的地动中心就在荆州上庸县,而且,明日早饭之时还会有第二次震动,紧接着余震和山洪泥石流将持续22天,城墙倒塌,灾民遍野!
我之所以说出来,一则是满足魏其侯的赌约,二则也希望朝廷赶紧做好救灾准备。
今日小子跟魏其侯的赌约,请所有人作证,若是魏其侯输了,勋爵之位乃是朝廷恩赏,小子自知功德不足以匹配侯爵,自然不敢冒领,就归还朝廷处置。
若是魏侯赢了,小子立刻卷铺盖滚蛋,朝廷可以派兵押解,看着小子双脚踏出大汉疆域,此生再不回头。”
“李瀚不可莽撞!”程不识大急,赶紧说道:“无论是勋爵之位,还是离开大汉,均不是你一个年轻人该用赌约轻率决出来的。今晚之事魏其侯太过孟浪,你也太过冲动,都不必当真,还是听陛下裁决吧。”
窦婴已经被逼上梁山,他知道赌了还有一半胜算,若是不赌,就凭他用爵位打赌的轻率举动,也必然会遭到皇上严厉的处罚,哪里肯让程不识做这个好人,咬牙说道:“小子有胆,那么就此讲定了!”
李瀚不再说话,冷笑着走到窦婴跟前,“啪啪啪”跟他连击三掌,这下子,可就连皇帝都无法终止这个赌约了。
窦婴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成了独夫,也就不想继续留下被人仇视了,默默地站起来,满脸倔强给皇帝施了一礼,转身就走了。
大殿里除了里面围拢着人,前半段显得十分空旷,灯光把窦婴那瘦长的背影越发拉长,显得那么悲壮,那么孤独,那么寂寥,那么沧桑。
所有人都冲着窦婴离去的方向发呆,无论如何厌憎这个人,群臣此刻却对这个人的胆识和悲壮产生了一种敬意,毕竟,能慨然踏上绝路的人称得上是一个英雄,哪怕,这个英雄即将末路。
李瀚神往的看着窦婴越来越小的身影,刚喃喃的说了句:“能对自己如此狠毒,魏其侯是条汉子,李瀚给你跪了!”
“啪!”
后脖子挨了重重一下子,正陷入对英雄膜拜中的李瀚恼怒的转脸看时,却发现刘启脸色铁青怒目圆瞪,冲着他大吼道:“混小子不用跪窦婴,给朕跪下!”
既然是皇帝打的,那就算是白挨了,别说是皇帝,三公打的也没话说,谁让自己在朝堂上最小呢,年龄最小辈分最小,是个人都能揪住自称老夫拍一巴掌,还得挤出笑脸逢迎,唉唉,没人权啊。
乖乖跪下,刘启手抖动着骂道:“有君父在朝,臣子不能擅作主张,有高堂在世,小儿不得不告而轩,你还真以为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小妖孽了?说一声卷铺盖滚蛋就能滚?你若是输了,拍拍屁股走的倒是英雄,置我这个君父于何地?置你全家老小于何地?”
李瀚低着头用手抠砖缝,虽然避开了脸,也能感觉到刘启蓬勃的口水雨滴般喷到后脑勺上,足以说明他是何等的震怒,这让李瀚的眼睛湿润了,这是老爷子舍不得自己的表现啊,只是,自己怎么会输?
“来人,把这小子送去后殿祠堂思过!”
刘启动了真怒,也动了私心,就想用家法导致这场赌约作罢。
谁知李瀚梗着脖子说道:“父皇放心,孩儿真不会输的,最迟三日,就会有真相报来,到时候您就明白了。”
刘启一脚把李瀚踹倒了,两个内侍如同没有声音的猫一般瞬间出现在他身边,一左一右架住他,说也奇怪,有几分功夫的李瀚偏偏提不起半分气力抵抗,足以说明这两个人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他只好委委屈屈的被拎下去了。
群臣都是愁眉苦脸的啧啧叹息,都觉得这场赌约谁输了都是个大麻烦。
刘武看事已至此,暗笑着悄然离去了,他觉得窦婴真是太给面子了,竟然把李瀚这小子逼到墙角,只要消息传来,而李瀚判断有误,他就可以乘势而起了。
梁王原本打算悄悄走人的,谁知走到殿外,殿内明亮,就有些不太适应,加上大雨倾盆,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一软一滑就栽倒了,一路惨叫着“咕噜噜”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大殿内的人被这动静惊动,纷纷跑出来查看,看到两个侍卫已经把梁王扶了起来,却已经磕的鼻青脸肿,而台阶上,却趴着一个胖乎乎的矮子,看样子像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