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瀚怒冲冲叫道:“匹夫敢尔!父皇,这都是您平素对待臣子过于宽容,才导致他们一个个骄横跋扈,依仗有些才干就目空一切,这足以说明朝廷缺乏一种明确皇权的标准,这怎么能行呢?
父皇,您推行无为而治的确是一个仁君的大慈悲,但是,这是一个很不完善的领导体系,凡事光靠自觉的话,坏人岂不是能尽情的利用皇上的仁慈钻空子了?”
刘启心里一阵轰响,对于该如何驾驭群臣,他的确总是有一种力不从心之感,前阵子启用酷吏郅都,就是这种心里没底的感觉促使的,现在被李瀚点破了原因,那种虚弱感一下子明晰起来,索性坐下来,示意李瀚详谈。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刘彻胖脸通红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父皇,你不要打表哥,他……咦,你们在说话啊?”
原来刘彻听一个小内侍讲李瀚被皇上训斥揪进殿了,慌着来说情呢,看人家俩好好的,就红着脸也坐下了。
刘启没有责怪刘彻,只是问李瀚道:“你说朕的无为而治不好,那该用何种方法治理群臣呢?刚好彻儿也来了,一起听听。”
李瀚已经考虑透彻了,笃定的说道:“父皇,这个说来就话长了,要从各种方面去分析,咱们先以周亚夫丞相做例子吧。”
“你讲。”
“但凡是朝廷的文武大臣,一般来讲可以分为五大类。”李瀚在现代值夜班的时候,官场小说看的也不少,谈起为官之道也不是棒槌,盘膝坐下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五大类?哪五类?”刘彻问道。
“第一类,只琢磨事不琢磨人的人,这种人为的是干事业。
第二类,只琢磨人不琢磨事的人,这种人纯粹为的是当官。
第三类。只琢磨钱不琢磨人跟事的人,这种人为的是发财。
第四类,既琢磨人又琢磨事的人,这种人可以成大气候。
第五类。既琢磨事又琢磨人还琢磨钱的人,这种人更不得了。不过,最后一种人大汉朝目前就我一个,父皇跟弟弟不必担心。”
刘启跟刘彻听的认真,也很为这新奇的理论感到震撼,没想到最后却听到这句恬不知耻的自吹自擂,登时都笑了。
李瀚可没笑,他极其认真的接着说道:“我说的可是真的啊!丞相周亚夫很明显就是第一类人,只会干事业,却不懂得人情世路。上下尊卑,更不懂得韬光养晦,脑子里只有一根筋,那就是对与错。
殊不知人生在这个世界上,原本就分着三六九等的。你属于二等人,却想用自己的道理去左右一等人的决定,这就是他最大的悲哀。
不过……这种局面也并非是周亚夫一个人的错误,父皇您也有不当之处。”
刘彻吓了一跳,赶紧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想让李瀚别指责父亲,免得遭到惩罚。
可是刘启已经被李瀚把群臣的分类吸引了。一晒说道:“我怎么错了?”
原本回到京城,李瀚打算逍遥几年,认真把自己的事业发展起来的,可是刘启却非要让他入朝,那就必须要调整计划了。
既然入朝,就必须要一脚踢响。用最大的噱头,跟最短的时间获得群臣的认可,若是以一个少年纨绔的面目进入朝廷,日后推行任何新的策略,必然就会遭到质疑跟否定。这一点,李瀚早就看透了。
故而,这些天李瀚一直在认真的思考用什么最能让朝廷接受的法子,打开自己入朝后的第一幕画卷。
推行高产良种仅仅是第一步,这东西对外说的是师父所赠,并不能证明他簪袅爵个人能力,在匈奴的威猛仅仅是传说,群臣们哄传一阵子也就罢了,更不会因此就对他产生信任跟敬畏。
若想立稳脚跟,获得绝对话语权,在京杭大运河的贯通跟后期营运计划上不遭到阻挠,首先必须获得皇帝的全力支持,那么怎么样才能让皇帝相信自己的计划不是异想天开呢?就必须先拿出让皇帝信服的理论跟事实。
皇帝并非寻常人,一般般的理念绝对不能让他萌生强烈的认同感跟参与感,故而,李瀚决定借用一下历代帝王的统治精粹,对刘启进行一堂帝王启蒙课程,只要一举拿下刘启的信任,接下来再提出什么政策性的建议,就没有难度了。
李瀚原本打算等娶了刘链过门之后,以女婿的身份跟岳父促膝长谈,谁知今日因为周亚夫的事情,恰好给他送了一个绝妙的时机,他就准备现在开始讲课了。
故意提出朝臣五类人的噱头,引发刘启质问,李叫兽微微一笑开口说道:“父皇,您的错,不,也许从高祖开国就错了,错就错在不破而立。”
“何为不破而立?”刘启惊问。
“高祖立国,秦时尚黑,汉时仍然尚黑,秦时历法九月为元,汉时依旧毫无更改,其他如爵位,如臣子官职,统统沿袭秦时旧制,看似平稳过渡,其实却后患无穷。”
“这跟朝臣跋扈有何关联?”刘启听的一头雾水。
“关系大了。”李瀚说道:“孩儿给您讲个真实的事情,名叫‘桃花源记’。”
“快讲!”
“汉前元五年,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
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李瀚流畅无比的把小时候老师逼着背诵的课文背诵出来,心里得意非凡,觉得自己的记忆力真是一流,浑不觉刘启跟刘彻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异样。
“父皇,此文乃是孩儿听一个渔人讲述之后所做的,您听了有何感想?联系到孩儿讲的您不该沿袭秦时旧制,您该明白何为‘破’了吧?
并不是说高祖破了暴秦统治建立了汉朝,就等于破,所谓的‘破’,是要打破一切秦时的习惯,给上至朝臣,下至百姓一个全新的形象,让大家明白,现在已经是汉朝了,皇上的统治跟前朝不同,我们该遵守的规矩也大有不同。”
刘启仿佛醍醐灌顶,脑子里一派振奋,但还是不太明朗,微微颔首示意李瀚往下讲。
李瀚说道:“这些小事看似简单,但对于老百姓来讲,却是十分明显的变化,比如咱们如今正在大力改善朝廷经济水平,提高老百姓们的生活水准,那么,就该废除不允许百姓穿颜色衣服,不允许穿绫罗绸缎的规定,只要谁能干,就可以吃好的穿好的。
还有,哪有九月份就过新年的道理?一年之计在于春,九月乃是万物开始萧杀,草木枯萎,天气寒冷的时候,定为元日无论从节气,还是从吉祥来讲,统统都不好,改掉了,老百姓对于朝代的更替会更加明晰。
这样一来,也就不会出现荒山僻岭之人,不知有汉的事情了。”
“哎呀父皇,表哥讲的真好啊!”
“朕懂你说的‘不破而立’是何意了,这是朕的错误之一,还有之二么?”
“有!”
“表哥你……”
“彻儿住嘴,让他讲。”
“父皇还有第二个错误,就是太注重亲民,富民,强民这三件实事了,却忘记了树立自己的权威,过分的平易近人放在民主社会是可行的,但现在是帝权专政时代,您……”
李瀚意识到自己又讲秃噜了,民主这个概念可不该出现,赶紧说道:“呃,我的词汇有些来自我师父从外域带来,故而您可以忽略不计。
我的意思是说,您想要群臣以及百姓彻底臣服您的统治,对您的措施不敢提出任何意见,就必须先要把自己凌驾于他们之上,让他们不敢觉得您跟他们一样,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简单的一句话,就是您必须神化您自己。”
“神话?”
“儿臣此次进匈奴,为何在路上要绞尽脑汁的杜撰出一个‘圣天教’来蒙蔽鞑子呢?”李瀚又开始举例说明:“就是因为想要控制一个民族的最简单方法,就是信仰垄断。
只有让鞑子们觉得我是上天的儿子,而他们只是卑贱的羔羊,我只要抬抬小指头,就能够让他们灰飞烟灭,他们才能对我产生足够的敬畏,然后我告诉他们雪是黑的,他们也不敢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