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稚斜一看上当,反应灵敏的顺势倒在地上,一路打滚射箭躲开了冲他剁来的重重刀影,滚到王帐边上,掀起毛毡就钻了出去,也是天不绝他,恰好一匹惊马冲到,他纵身上马,把一支弩箭恶狠狠插在马屁股上,惊马加上疼痛更狂奔如飞,带着他泼风一般涉水往西面而去了。
乌克图跟于单追出王帐,招呼卫士狂追不舍,可是,当向西奔到一处雪谷的时候,伊稚斜一声唿哨,瞬间,三色马队幽灵般出现,在率先马上坐着的大国师中行说的指挥下,沿着雪地三面围过来。
于单当机立断叫道:“停!回王庭!”
这下子追击者变成了被追者,幸亏伊稚斜明知公开跟哥哥内讧会引起众怒,而他身边只有这三千精锐还是远远不够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赶紧赶回驻地发展自己的力量,看起来不得不跟王庭割裂了。
伊稚斜下令停止追击,率领自己的精锐半刻不停的返回左谷蠡王的驻地去了。
于单回到王庭,告诉军臣伊稚斜已经逃走。
军臣一霎时好似老了许多,他已经包扎好了伤口,在左右的搀扶下走出来,看着满目疮痍,尸横遍野,死的,可是他的嫡系亲卫,大匈奴最最精锐的一支卫队啊!
这支部队战斗力强悍,装备精良,每个卫士都可以以一当十,更难得的是每个人都对大单于忠心耿耿,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每个汉子都能毫不犹豫的用身躯替他抵挡,但现在,连一个完整的身躯都找不到了,一大群女人正在一边哭泣,一边拼凑寻找自己丈夫的残肢,这场面恰似李瀚描述过的十八层地狱。
只不过,这地狱在人间。就在他军臣王庭,他大单于的王帐门外,这是多么黑色的讽刺!
“啊!”
军臣越看越是心疼如绞,想起亲弟弟已经叛逃。自己又损失惨重,不由得发出一声狼嚎般的凄厉惨叫,狂喷一口鲜血,一下子栽倒在地上,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昏厥了。
清理现场的工作全面展开,一栋栋破碎的穹庐被清理开来,里面的尸体也被一具具抬出来。
怀着莫名的恐惧,匈奴人果然是最后才清理汉朝人住的地方,当发现两座穹庐都是空空如也的时候。虽然心里早有预感,他们还是忍不住都打了个冷战。
就这样,李瀚的一切猜测全中!
匈奴发生了叛乱,单于重伤不起,伊稚斜跟中行说率精锐背弃王庭。剩下的右谷蠡王、左右贤王、左右骨都侯等人,被李瀚制造的“人间地狱”吓破了胆,寒透了心,谁敢冒着变成一堆烂肉的危险做出头鸟去追赶。
军臣苏醒过来后,看着围拢着他的亲戚兼部下,狂怒的吼叫着一定要生擒李瀚,为匈奴勇士报仇雪恨。他威逼右贤王撒五图率兵赶紧追赶,若是不擒回汉人他死不瞑目。
撒五图只好率领属于自己的精锐一千人开始追赶,他们被杂沓的蹄印误导了好久,才顺着明显是大部队的正确路线追了下来,可惜追到途中天降大雪,前面的蹄印已经全部被掩埋掉了。
撒五图并不知道李瀚他们已经折而向东。凭感觉一直顺着南方追下去,追到傍晚也没追上,他才松了一口气,率队返回了。
一整天,丢绵扯絮的大雪掩盖住了余吾河畔的斑斑血痕。河水里的猩红也逐渐归于清冽,若非满眼的断壁残垣还述说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惨案,一切,都好似从未发生过一样安宁,还有……
呃……祥和。
属于大汉朝的祥和。
饿狼环伺,胆战心惊,现如今,饿狼已经被打疼打怕打残,岂不是大汉朝边境的祥和吗?
但军臣体会不到半点的祥和,非但他体会不到,整个匈奴王廷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下。
“哼,把汉朝送来的贱人拉出来,还有陪嫁的所有人等统统拉出来五马分尸,替我的勇士们报仇。”
军臣话音刚落,他母亲就哭喊着扑过来骂道:“蠢驴!军臣你这个大蠢驴!你刚刚上了伊稚斜的当,触怒圣子,给我们王庭带来这样大的灾难,还想继续触怒神灵么?现在你弟弟已经反叛,好端端的大匈奴立刻就要面临自相残杀。
这个时候正是需要公主帮你化解圣子愤怒的时候,你若是诛杀了所有汉朝人,岂不是把圣子的最后一丝顾虑也消除了?那下次降下来的天雷可就不仅仅是这么几个,说不定一夜间整个匈奴全部化为粉末了!”
军臣最宠信的阏氏是太后的亲侄女,跟姑姑一摸一样的笃信李瀚,也哭喊着让军臣不能继续触怒上天,最要紧的是赶紧稳定人心,争取纠结所有的亲贵一起讨伐伊稚斜。
军臣并不是昏庸无能之辈,刚刚的泄愤方法也是他在精锐尽失,亲弟弟叛逃之后越想越心疼,忍不住的冲动之言,听了母亲跟妻子的劝说也就罢了。
呼衍太后看着憔悴的儿子,这只草原上最强悍,最桀骜不驯的雄鹰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哪里还有清晰判断是非的能力,他们一向视为智囊的大国师也被小儿子带走了,她只好自己凝神思索了好一会儿,考虑善后措施。
“你们都退下。”
听了太后的吩咐,所有人都退下了,只剩下母子两个。
军臣疑惑的看着母亲,不知道她要干嘛。
呼衍太后沉重的说道:“君臣我儿,这次的事情虽然是你上了你弟弟的当,但在你和亲当天就违背跟汉朝的约定侵犯边境打草谷,消息传到大汉,皇帝必然不肯罢休,若是咱们依旧是铁板一块自然不怕,可是你弟弟跟王庭割裂,王侯们又被圣子的天雷吓破了胆,打仗的时候肯定不会用全力,咱们可是经不起再一次打击了啊!”
军臣目眦欲裂,恨恨的说道:“伊稚斜,中行说,我必然把你们剥皮抽筋!母亲不必忧虑,大汉朝从来不在冬天进兵,等春天来时,孩儿必然已经平定叛乱,让大匈奴再次铁板一块。”
太后摇头叹息道:“不然不然,你跟伊稚斜都是我生的,我知道你们的脾气秉性,那是两只不相上下的猛虎,根本不可能在同一个部落共存,这也就罢了,左右是我们大匈奴的家务事,怕就怕……”
“怕什么?”
“唉,圣子在大汉朝皇帝心里,地位肯定十分重要,他对我们的勇士痛下杀手,肯定是匆匆离开了,即便右谷蠡王追不上他,这冰天雪地的,他们几百人没吃没喝,又不熟悉地形,也很难逃出匈奴,万一在路途之上遭难,大汉朝的报复是我们无法承受的,所以,一定不能让汉朝人有法子责怪我们。”
军臣听完母亲的话心里一凛,终于跳出仇恨理智了,他慎重的想了想说道:“母亲的意思是?”
“其一,无论如何,不能承认打草谷的人是我们的,可以推脱为流寇。其二,传扬出去,言说黎明王庭遭受天雷袭击,死亡五千匈奴人,圣子跟整个送亲使团统统罹难。”
“李瀚手段神奇,未必便死,若是他活着回到汉朝,咱们岂不是更理亏了?”
太后叹息一声说道:“唉,我儿,你怎么糊涂了,他活着回去了,汉朝皇帝高兴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追究我们撒谎?而那李瀚做下这般杀孽,也一定心满意足了,更不会再来捣乱,我们岂不就没有责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军臣赶紧感谢母亲的远见卓识,叫来亲信,向大家说明了“真相”,大家才知道送亲使团全部死于天雷。
这个消息也随之传扬出去,通过大汉朝潜伏在大匈奴的探子的嘴巴传进大汉,又顺着秘密的渠道通往长安……
接下来,匈奴果真陷入了叛乱,狗咬狗一嘴毛,兄弟俩各有死伤后大伤元气,也没空打汉朝的主意了,等于李瀚单枪匹马给大汉创下了数年的安宁。
呼衍太后不愧是老谋深算,隆冬天气的草原上,路途的艰难险阻是李瀚没有预料到的,大雪茫茫,覆盖住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他率领这支队伍一路向东,沿途并没有遇到大规模攻击,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的张方达等人松了口气。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一支队伍艰难的跋涉在一眼看不到边的雪原上,只听得“吱妞妞”“咔嚓嚓”几声,居中的马车就歪倒在地上了。
李瀚带着四檐风帽,裹着老羊皮袄站在厚厚的雪地里,在后世最喜欢下雪的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天,他如此痛恨这漫天飞雪。
“爵爷,马车的车轴断裂,已经不能修复了。”李三来说道。
李瀚咒骂道:“娘的,到底还是没有撑到西嗕。”
“唉!这可怎么办呢,咱们大老爷们好说,这么多女子,恐怕撑不住啊。”张方达叹息道。
李瀚想了想说道:“咱们有备用的马匹,就让这些女子也骑马,若是不出意外,明日天黑之前能够到达。”
可是,当一大群只裹着一两条布块、赤着双脚,近乎光溜溜的女子哭哭啼啼跳下马车的时候,所有人都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