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昏暗的天空如同在哭泣,雨中的风声带着哽咽的哭泣。
坐落在槐树胡同的吴府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肆虐,正院中的排水口已经被树枝所阻,院中积了大量的雨水。
哗……
一只有力的官靴踩在上面,当即溅起了两道水花。
身穿一品官服的林晧然的脸上浮现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悲切,正是急匆匆地走向内宅,原本想要给他撑伞的林福都被甩在后面。
呜呜……
正堂房中,灯火通明,但里面传出了女人的哭声。
林晧然心里不由得一紧,却是匆匆地走进里面,泪水已经侵满了眼眶。待到进到里卧,他终于见到正躺在床上的吴山。
吴山的脸白如纸,但他的眼睛和鼻子前有着一抹殷红,整个人的状态显得很是不好,正是跟着吴氏母女说着事情。
吴母和吴秋雨已经哭成泪人般,却是频频地哽咽着点头。
看到林晧然赶了回来,身材高大的吴康显得悲切地望了一眼林晧然,然后主动给林晧然让出一个身位。
正在哭泣的吴氏母女在听到动静后,如同看到最后一丝希望般,扭过头显得可怜兮兮地望向了林晧然,毅然是将林晧然当作主心骨。
“岳父,您这是怎么了?”林晧然意识到吴山是中毒了,先是哽咽地问了一句,旋即朝着周围寻找道:“郎中,郎中呢?”
旁边正是站着两个郎中,面对着林晧然凌厉的目光,却是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吴山耳朵同样流出血水,但却是能够听得清楚,便是抬起一只枯瘦的手道:“若愚,我时辰已不多了,你且先过来吧!”
在说这话的时候,状态已经很是不好,仿佛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说一般。
吴康见状,却是将无关人等全部赶了出去,而他自己则是站在房门处。只是望着无休无止的暴雨,他的眼睛却是透着无限的仇怨。
“岳父,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林晧然紧张地伏身在床前,牢牢地握着吴山枯瘦的手哭泣地说道。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除了紧张,亦是涌起了一种害怕。
正是受到这位岳父的影响,令到他坚持修身养性,亦是牢记着自己的使命,并没有被这个纸醉金迷的官场所迷失自我。
这一路走来,他的官途虽然有过一些波折,但亦算是顺畅,其中便有岳父的照拂。
对于这位恩师兼岳父的长者,他早已经生起了一份如师如父的情愫,此刻更是生起了一种痛失亲人的害怕感。
吴山睁开充满血丝的眼睛,却是缓缓地摇头道:“若愚,我知道你是一个惊世之才,是一个真正拥有治国才能的天选之人。我本欲想要帮你为大明造一个盛世,但今后……你要靠你自己了!”
“岳父大人,我不是,你才是最适合帮助皇上治理大明的人,我亦是需要你为我指路!”林晧然生怕吴山失去生还的希望,却是连连摇头地道。
吴山其实已经是油尽灯枯,整只手已经没有了温意,却是用另一只手捂着林晧然的手叮嘱地道:“你比我优秀太多太多,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且你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了,只可惜我是真帮不着你!我自有我的命数,此次怨不得任何人,不过今后行事要更加谨慎!你现在还年轻,若是真不可为,那么暂时选择蛰伏,亦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在经历这次变故之时,令到他对朝堂有着更深的认识。虽然他不害怕死亡,但却不愿意重蹈他的路,故而亦是情真意切地嘱咐道。
“岳父,小婿不能听你的,我此刻心有万千不甘!”林晧然听懂了吴山的顾虑,却是带着一份前所未有的仇恨地摇头道。
若是吴山真的去世,那么他在朝堂无疑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凭着他这个户部尚书想要挑战徐阶,几乎是没有什么胜算,而他这个年纪亦不可能出任首辅。
不过他亦是有着优势,那便是年龄。徐阶当年正是将严嵩熬到了八十多岁,而后一举揪翻,而徐阶现今亦是六十多岁的人了。
吴山更加用力地握住林晧然的手,却是殷切地期许道:“吾辈读书考取功名,并不能为了一家一族,而是要为了大明,要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现在的大明不同于国初,不能每年再出现十几万的流民,亦不能每年饿死那么多百姓!我之所以要跟你一起同徐阶相争,打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争权,而是想要支持你用你的方法变革,让大明的每个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若是今因为我之死,你将精力放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天下百姓由谁来拯救呢?”
“小婿会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但你的事……不是细枝末节!”林晧然先是点了点头,旋即显得正色地回应道。
如果在先前,他或许还会抱着很多的幻想。只是在看到七窍流血躺在床上的吴山,却是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让到他瞬间明白了许多许多。
吴山又是坚定地摇头道:“我死而无怨,且你应该猜到,这其实是我的选择!只是我唯独放不下这个朝廷,放不下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这是我最后的夙愿,你难道不愿意让我安乐地走吗?”
话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是令人无法拒绝了,不说凡事都要以死者为大,何况这位是他的恩师兼岳父。
林晧然看着吴山眼睛和鼻子纷纷地涌出血水,却是惨然一笑地回应道:“岳父大人,小婿答应你,但小婿想知道你此刻牵挂的是每年流离失所的十几万百姓,还是在担心咱们大明王朝的将来!”
这场暴雨在继续肆虐,仿佛正在为谁而哭泣。堂中的烛火被外面的风吹得摇摆不定,燃烧处正在噼里啪啦地响起来,令到整个天地充斥着一种压抑。
哇……
没过多会,一声大哭从正堂房中传起,吴府的家眷和仆人跟着哭作一团,而管家亦是让人挂起了挽幛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