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事儿,还是得慢慢的商量着来。¥℉了点头。
“要怎么各退一步?”苏月沉声说道,仍然没有放下手中的枪。
“要我们四个陪着大师姐一同去杀那姓林的,弄不好结果和以前一样,我们全都挂了,只剩下大师姐一个人逃得性命。”驱狼人的怪笑极是渗人,听得苏月汗毛直竖,“所以这一条,我们万万不能从命。我们四个顶多先容大师姐一段时间,让大师姐自行了结心愿,那时我们四个再来找大师姐办事,几位以为如何?”驱狼人说完,目光一一扫过另外三人。
“巴兄弟此议甚好,我双手赞成。”盲琴师拍了拍手,哈哈笑了几声。
“柳兄和骆兄呢?”驱狼人转向黑袍骑士和驼背农民。
“行,这法子不错。”黑袍骑士也痛快的答应了。驼背农民则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始终一言不发。
“姐姐杀了那姓林的,取了他的首级的话,你们还要杀姐姐吗?”苏月看了朱雪雁一眼,大声问道。
黑袍骑士沉吟了一会儿,终于说道:“我等是奉命而来,本是不问缘由的,但如能就此洗清大师姐的冤屈……”他抬头看了看其他三人,叹了口气,“这事儿我们肯定是做不了主的,不过可以帮大师姐向总舵递个话儿,如果总舵同意取消这江湖追杀令,那当然再好不过了。”
朱雪雁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是奉命行事,没有办法。这样做已经是帮着自己担了好大的风险。眼中不由得闪过感激之色。
“那就说定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朱雪雁在这里,谢过四位了。”朱雪雁说着上前,慢慢压下苏月举枪的胳膊,抱拳向四人施礼道。
“鸟肉都烤好了,大师姐请吧。”驱狼人哈哈一笑,上前几步来到火堆前。抓起一根签子,咬着烤熟的鸟肉,接着一扬手,五串烤鸟分射朱雪雁苏月五人。
苏月本能的抓住了竹签,看着上面烤得外面焦色的鸟肉,微微皱了皱眉头,而朱雪雁则毫不客气的张开樱唇,咬起鸟肉,吃了起来。
长年生活在寨外,又和道台家的公子相好。让苏月原本的山民之女的粗野气息少了许多,她本不想吃这粗野的食物。但看到老仆和两个脚夫以及朱雪雁全都吃得香极,而驱狼人的目光始终在盯着她,她明白吃这肉是一种什么样的表示,于是狠了狠心,张口咬了下去。
驱狼人笑了笑,不再看苏月,而是继续大嚼起鸟肉来。
“另外,告诉大师姐一声,得令来杀大师姐的高手,并非只有我们四个。”黑袍骑士索性好人做到底,又告诉了朱雪雁一个重要的消息,“我估摸着,他们这些人现在也应该到山海关了。”
“事不宜迟,大师姐,你赶紧随我去见父亲。”苏月闻言一惊,丢下了手中吃了一半的烤鸟,说道。
“前方的道路给山洪毁了,现在去不了黑风寨,月儿,你不是认识道台家的公子吗?去求他帮着想想办法,征集人手,抢修山路。到时山路通了,你赶紧回寨,帮我打个前站,我再去拜会苏老伯。”朱雪雁表现得倒是非常镇静,“现在我还得回城里一趟,去看看那拨人,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好!”苏月是急性子,她看着外面灰暗的天空和瓢泼大雨,心中不由得暗暗焦灼。
当朱雪雁回到山海关城内时,大雨已经停了。
朱雪雁把自己裹紧在黑色斗篷里,以躲避街道上的一片混乱。长街很窄,兼而曲折不规,因此显得拥挤不堪。一个挂着两块陈旧的猪肉的小摊横伸出来,占了足有三分街面宽,三两只苍蝇围绕着发红的臭肉飞舞。运送货物的滚**车一辆连着一辆,铺街道的青石古老而光滑,已经被这些包铜的车轮磨损出一条条深深的车辙了,车子翻过这些坎沟的时候,车辕下的铃铛就在颠簸中发出细碎的叮呤声。
横穿街道的时候,她碰上了一队渤人贵族的车仗,于是耐心地让在路边。拉车的十二个夫役面无表情,低着头绷紧了他们肩膀上的纤索。车窗挡得严严实实的,以免卑微的平民看到渤人贵族那高贵的脸。
她离开阳光,走入小旅店里,立刻陷入了一片暗影中。她没有和柜台上那位昏昏欲睡的老板娘打招呼,径直顺着厅堂后面那道又陡又直的木头梯子上了二楼。
楼道又小又黑,散发着一股经年老久的霉味,她推了推客房的门,门被反锁着。
她捅开了锁。那位仿佛总是拥有无穷宝藏的小矮个子懒散地躺在床上,枯干的手垂在地上,从钉着木板的窗口透进来的微光中,她可以看到那只手上只有四根指头。
她从窗口让开一步,光线更亮了,她可以看到矮个子的喉咙被割了开来,血已经快流干了。她在床前沉默了一会儿,这位乖戾的老工匠,是个精明能干的生意人,他的口袋就仿佛一个永远掏不完的皱巴巴的灰色无底洞,如今却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干掉了。
血浸透了整张床,在床下,一圈发黑的污迹正在缓慢地扩大。朱雪雁离开屋子,走下吱嘎作响的楼梯,趴在柜台上的胖女人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又咕哝着垂下了头。这位臃肿的女人有一头蓬松的黑发,象刺猬一样支棱在头上。她知道,她在这条街上是位著名的难惹人物。除了头发之外,她还算风韵犹存,只要不笑,年纪看上去就不很老——要是她笑起来,来往的客商就会估摸她在200岁左右。
朱雪雁仿佛不想理会她,目视前方往外走去,行过柜台时却猛地伸出左手。揪住老板的头发。把他的头提离柜台。她低下头。把嘴巴对着依然懵懂的老板的耳朵道:“他死了,好好安葬吧!”她朝柜台上扔了片薄薄的金叶子,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
西斜的刺目的阳光射进朱雪雁的眼里。她眯起眼看了看四周,飞快地转身消失在城里那些成千上百的歪扭盘曲的鱼龙混杂的巷陌中。
太阳依然在喷吐火焰,但是已经不可避免地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尘土色。在明亮然而缺乏热量的阳光笼罩下,整个东北最大的军事防御堡垒——山海关的黄昏就要来临了。
夜变暗的时候,朱雪雁已经走到了城里巷陌深处一处不起眼的门脸前。一堵青砖照壁挡在半开的黑漆大门后,让人看不清里面有几出几进院子。这儿大概是前朝的豪绅高官的府第,油漆剥落的门前蹲伏着的石头狮子已经磨损得看不出头脸。朱雪雁走到院前,就看到石头狮子前的青石台阶上蹲坐着一个体型高大的威武大汉,正在漫不经心地用团干草擦拭着一面大斧,他虽然只蹲坐着,那庞大的身躯却几乎堵住了整个出入口,门里半伸出一条板凳,板凳上躺着一位瘦干得蛇一样的年轻人,闭目而寐,却把一柄长得同样象蛇一样的长剑枕在头下。
她愣了一下。意识到这儿出了什么事。这两位保镖看似懈怠,暗地里的杀机却似一张拉长的弓。绷得又紧又直。这儿还弥漫另一种情绪,她感觉到了,那就是愤怒,一种尊严被凌辱被嘲弄后的愤怒。想明白了的朱雪雁无声地轻笑了一声,她当然猜到了这种愤怒的源泉,因为她记得,原来看门的那几个人不是他们俩,而且现在已经了无踪迹。
朱雪雁知道这两个人绝非等闲之辈,她看清了大汉右肩虬结的肌肉上印着的七条螭龙图案,那是只有最厉害的七海帮杀手才可能有的烙印。凭借这个烙印,无论在海上遇到哪个帮会,他都可以通行无阻。
朱雪雁把一块铁牌放在大汉面前。这位高大强壮的点了点头,凳子上的年轻人始终没有睁眼,朱雪雁却能体会到她身上发散出来的凛冽杀气,冰凉得彻骨。
看来这年轻人的点子比那个大汉还要硬——她当然知道进去可不是一次轻松的观光,这所看似平常的小院里其实步步杀机,每一块灰砖,每一根椽子,每一盆绿栽,只怕都安有瞬间致人死命的机关。
两名侍女提着灯笼正在等她。她们领着她穿过一条又暗又长的青砖甬道,她可以看到两侧屋顶上晃动的黑影,她们手里的利刃在月下闪着光。甬道的尽头又是一个甬道,她感觉自己穿过了重重叠叠的围墙,稠密的花木,铺满碎石的小径,终于来到了一进三开间的小屋中。
屋中梁上吊着两盏精致的铜油灯,往屋子里洒下橘黄色的跳动的光。二十名手扣张满弩弓的帮众站在两厢,他们全身穿着厚铁甲,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光警惕地盯着她。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退走了,两名没穿上衣露出一身精壮肌肉的大汉走过来想要搜她的身,没注意到斗篷下她的脸上一道怒意火焰般一闪。大汉伸出了满是绒毛的手,却没有碰到她的身子,她们只觉眼前一晃,手腕一紧,就轰隆一声头昏眼花地躺在了青砖地面上。只是一瞬,二十支锋利的闪着蓝光的利镞就对准了她全身上下。她负手而立,仿佛对那二十名箭手视若无物。她抬首望着油灯跳动的火焰,她的影子随着它在墙上和箭士们的脸上晃动。
众人环拱的后厢传来了两声咳嗽,“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穿铁甲吗?”那个声音慢悠悠地说,“因为他们怕射伤了自己——”声音继续慢悠悠地说,仿佛要跋涉穿透数百里的长途才能到达这间暗屋内,虽然说话的人就在屋中,“即使这样,她们一起对着屋子中央发射的时候,还是会有一半的人可能会被自己人的箭射死。”
“是关外八部用的铁连弩吧?听说它可以连发20支箭,箭势如同狂风暴雨一样。”朱雪雁淡淡地说,每个人都可以听出她的疲惫之意,“确实很难有人在这么狭窄的地方躲过它——只是穿铁甲也未必有用。不知你的箭比洋枪如何?七海帮竟然现在跑到陆地上来了。听说还改了名字。叫‘山海帮’了,难道是不舍得花钱买洋枪?”
那个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放她过来。”朱雪雁听出了其中隐约的怒气。
铁甲仿佛一道移动的城墙般分开,帮主从阴影中慢慢浮现,刀一样的下巴上是密密麻麻的短胡茬,卷曲的黑发怒狮一样披散,遮住了他的脖颈和肩膀。他一手倨着剑,君王一样坐在符合他的身份巨大木椅里。这位曾经威震海上天生属于黑暗的君王。拥有无数死士的七海帮帮主汪瑞洋——仅剩的那只右眼正在对她怒目而视。
他满脸怒容地瞪着她,慢慢地道:“你到底惹了什么人?你的仇家居然有能量调动铁甲兵船和东瀛的杀手?你到底是谁?”他这三个问题一个连着一个,声调一个比一个缓慢,充满威胁之意。明白他脾气的持弩帮众都在这话语里战抖。
朱雪雁没有回答。她举起手,把斗篷的风帽摘下,乌黑的长发下面,是一张年轻、清瘦、秀美的脸,只是她眼珠子居然布满血丝,显得有几分诡异。她脸上满布疲惫风尘之意,却难遮掩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
汪瑞洋的独眼对着那副象征前朝王族的高贵眸子凝视片刻。那一时刻里,他左眼上的黑皮眼罩仿佛也在黑沉沉地望着她。最后。他终于嘿了一声道:“我帮不了你——明天天亮以后,你最好也离开这里,到海外去吧。那个姓林的,绝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黄老爷子,你可是收了我的一千两金子。”朱雪雁淡淡一笑,说道。
“这笔买卖无效了,”黄爷打了个不容置辩的手势说,“你有东西瞒着我——我要照看整座港口,这座港口有无数的穷人在艰苦生活,他们需要平静。我可不想带着我的地面搅到什么鬼玩意儿的朝廷政争里去。”
朱雪雁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她不紧不慢地问:“山海关城里,黄爷的话难道是可以不做数的吗?”
黄瑞洋往椅子背上一靠,重新上下打量朱雪雁。他动了一下手,制止那些愤怒而躁动的弩手。他压下自己的怒火道:“如果只是天地会的人,我还能应付。可是铁甲兵船上的大炮,可不是我能料理得了的。”他发出了一声粗重的叹息,“要不然,七海帮也不会跑到陆地上来了。”
“黄老爷子,铁甲兵船和大炮,是难对付,可兵船是上不了陆的。”朱雪雁紧盯着黄瑞洋,“现下黄爷和各位海上奔波的兄弟们的大敌,便正在这山海关城里,黄爷难道不想报仇吗?”
“我当然想报仇,可是我也听说过,你三番五次的行刺于他,都失了手,除你本人仅以身免,随同前去的没有一个活下来。”黄瑞洋冷笑了一声,“怎么,你这一回来山海关,不是想要再试一次?”
“当然了。”朱雪雁听出黄瑞洋话里含着讥讽,但并不生气,她抬起脸,在一瞬间的沉落之后,她又显露出了她固有的高傲。她拱了拱手,道:“既然黄老爷子心有所忧,那就算了。我们各山归各路,各走各的吧。”
黄爷不快地哼了一声,没有理会朱雪雁对她的不恭,问道:“你在这里有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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