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晋踹毕春这两脚看似十分凶狠,实则却是控制了分寸,所以毕公公所受的伤害并不重,但是,侮辱性却很强。毕公公气得是连肠子都充血了,偏偏又不是徐晋的对手,挨了两脚后便不敢再近身了,只是离远骂骂咧咧的。
“徐晋,你好……好好大胆,竟……竟敢烧毁反诗,意图包庇反贼,该当何罪!”毕公公一边尖声叫嚷,一边直哆嗦。
徐晋好整以暇地抛了抛手中的打火机,没错,就是打火机,黄铜做的轮式燧石打火机,样式跟七八十年代的煤油棉芯打火机差不多,用黄铜做出来就更加精致漂亮了,也更有年代质感。
这自然又是徐晋自己“设计”,再由贺芝儿造出来的小玩意,一共只做了十只,徐晋拿了两只,剩下的都被嘉靖这小子私吞了。
“什么反诗?本王没见过,毕公公可不能血口喷人,须知本王也是有脾气的。”徐晋煞有介事地道。
毕春气极反笑道:“北靖王爷休想抵赖,这里的人都可以作证,就是你把反诗给烧了的。”
徐晋目光扫过两名领路的小太监,还有四周的宫卫,扬声问道:“你们看到本王烧了什么反诗吗?”
两名小太监面面相觑,不敢作声,宫卫们离得远,立即装作老僧入定状,显然也不想掺和其中,毕竟这两位他们都得罪不起,更何况他们只是见到徐晋烧了一张纸,至于纸上与了什么,他们的确不晓得。
毕春察觉不对劲,立即指着两名小太监道:“你们刚才都看到了吧?不用怕,这可是谋反重罪,就算北靖王也是兜不住的,你们大胆出来作证,咱家绝对保证你们的安全。”
两名小太监闻言反而更加不敢出声了,毕春刚刚才被北靖王爷大脚修理,他们才不信毕春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毕春见状抓狂了,上前便抽了两名小太监各一记耳光,厉声骂道:“混账,你们是哑巴,还是也想造反?”
徐晋剑眉一挑,冷笑道:“毕公公好大的威风,竟然当着本王的面,公然胁迫他人污蔑本王,真当本王是泥捏的不成,信不信本王这就带人把你们西厂给拆了。”
毕春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若是别人说这种话他肯定嗤之以鼻,但说话出自徐晋之口,他却不得不仔细掂量了,这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徐砍头,光是当年火烧通州城就烧死数以万计的鞑子,就别提这些年他东征西讨的手下亡魂了,西厂那点人估计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
毕春这大半年来呼风唤雨,风头十足,直以为天下人都怕他,结果今日遇上强势而不讲理的徐晋,这才明白自己也只是盆菜。
如今证据被烧了,又没人肯出面作证,毕春感觉自己眼下就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孤儿,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差点就哭出来了,猛一跺脚狠道:“徐晋,你以为烧了反诗就万事大吉了,天下人可不是傻子,皇上更加不是,咱家这就找皇上评理去,你给咱家等着。”
毕春是真的怕了徐晋,急急脚跑了开去,一刻也不敢多待。
“哎,毕公公留步,有话好好说嘛,才多大的事呀,何必惊动皇上呢。”徐晋举步便追,一边还说风凉话。
毕春见到徐晋竟然大步追来,差点便吓尿了,于是跑得更快,只是这老胳膊腿哪跑得过年轻力壮的徐晋,很快就被追上了,只觉脖子一紧,已经被徐晋从后面箍住。
“你想作甚?王爷可是读书人,有话好说,可不能再动粗了。”毕春战战兢兢地道。
那些宫卫都抻长脖子,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拉架,两名小太监刚才被毕春抽了一记耳光,此时都躲得远远的,恨不得徐晋狠揍毕春一顿才好呢。
然而他们失望了,徐晋并没有动手,反而十分友好地搂着毕春的肩膀,谆谆地说道起来,只是离得远,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老毕呀,别紧张,本王可是文明人,轻易不动手打人的,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听本王说几句。”徐晋搂着毕春的肩头,后者畏畏缩缩的,倒像是被老鹰抓住了小鸡似的。
毕春又恨又怕,但见徐晋似乎真没有动手揍自己的意思,定了定神道:“王爷能不能先松开手,咱家洗耳恭听便是。”
徐晋果然弄开了手,拍了拍掌道:“这就对了,大家都是体面人,何必弄得彼此都不体面呢。”
毕春黑着脸没作声,心里却是狠狠地问候徐晋的祖宗十八代。
徐晋一本正经地道:“毕公公,说句老实话,本王烧了那首诗是为你好啊。”
毕春心里呸了一声,依旧黑着老脸。
徐晋轻咳一声道:“本王说的可是真心话,毕公公既然不信,那便尽管找皇上告状去,本王绝不拦着。”
毕春冷笑道:“当真不拦?”
徐晋点头道:“毕公公尽管去,不过去了别后悔!”说完双手抱胸,一副你随便的表情。
毕春抬脚便走,走了几步后发现徐晋果真没有追来,不由心中生疑,他虽然打死都不信徐晋会为自己好,但又好奇徐晋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又往前走了一段,见徐晋依旧无动于衷,毕公公疑心更重了,最后忍不住转身折了回去,行到徐晋面前拱手道:“咱家不明白,还请王爷赐教。”
徐晋嘴角略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反问道:“毕公公还记得那首诗是怎么写的吗?”
“咱家自然记得,化成灰也记得!”毕春一挺老腰傲然道,不过眼珠却是狡猾地乱转,心里琢磨着徐晋的真正用意。
徐晋却徐徐地吟道:“暗云飞雪连月昏,豺狼吼笑鬼哭魂。有朝一日圣心动,山河涣然气象新。本王念得对不对?”
毕春点了点头,忽然又觉得不妥,摇头道:“不对不对,是有:朝一日乾坤动,不是:有朝一日圣心动。”
徐晋摇头正容道:“看来毕公公真的是年纪大了,才一会儿就记错了全诗。”
毕春一下子便蹦了起来,尖声嚷道:“咱家没有记错,是北靖王你记错了。”
徐晋不屑地道:“本王连中五元探花及第,诗词独步大明,有过目不忘之本领,会记不住区区一首诗?说出去也没人信,皇上也肯定不信,倒是毕公公你,年老样衰,又没什么文化,记错了也很正常。”
“你……你放……,故意的,你这是故意篡改反诗。”毕春气得张口结舌,这次他是真的领教到徐晋的“险阴”了,先是烧了反诗原稿,然后再口头篡改,这样就“死”无对证了,可恶,太阴险狡诈了!
果然,徐晋面色一沉道:“毕公公,东西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本王篡改原诗,证据呢?拿不出证据来,小心本王反告你污蔑。”
毕春冷笑道:“徐晋,你确实很狡猾,但别忘了欧阳德还在西厂大牢中,皇上也不是任你蒙蔽的,行,咱家也不跟你耍嘴皮子,咱家找皇上评理去。”
徐晋道:“毕公公且慢,本王的话还没说完呢,你昨天是不是被皇上训斥了一顿?再闹出点不好来,只怕你这西厂提督也不用干了。”
毕春面色大变,脱口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晋淡然一笑道:“皇上昨天下午驾临蔽府了,毕公公身为西厂提督,不会如此耳目闭塞吧?”
毕春面色再变,他当然知道昨天嘉靖微服私访了徐府,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忌惮徐晋。
徐晋见到总算震住了毕春,便趁热打铁道:“欧阳德这首诗确实有表达对朝堂不满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对西厂和毕公公你的不满。诗中的“豺狼吼笑”无疑指的就是你们西厂,即毕公公你。”
毕春冷哼一声道:“咱家尽心尽力为皇上办差,酸子们不反思己过,反而抹黑污蔑咱家,不过只要皇上明白,咱家就算担此骂名也问心无愧。”
徐晋冷笑道:“皇上明白又如何,但当真正民怨沸腾的时候,试问皇上会拿谁出来平息众怨,安抚民心?”
毕春默然无语,眼底分明闪过一丝惧意。
徐晋又道:“这两年来,本王虽然不在京,但观昨天百姓对待毕公公手下那些人的态度便知,如今京中百姓到底有多么恨你们西厂,须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民怨变成了民怒的那一天,就是你毕公公的末日。”
毕春冷笑道:“一帮泥腿子罢了,咱家会怕他们,北靖王休想恐吓咱家。”
徐晋淡道:“本王不是恐吓,是好言相劝,欧阳德这首诗其实算不上是反诗,只是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愤罢了,毕公公硬要往造反上扯,必然会牵连甚广,到时不知又有多少人头落地,以后这笔账也会算到你毕公公头上。天道好还呀,刘瑾就是毕公公的前车之鉴,想必毕公公也不想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吧?”
毕春面色阴沉地盯着徐晋,内心显然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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