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凉风习习,虫声唧唧,一弯下弦月出现在东边的天空。
谢家的小院子中摆了一张矮桌,此刻已经杯盘狼藉,堆满了金黄的蟹壳,那坛自酿的米酒已经见底了,其中绝大部分都进了谢擎和谢二剑的肚子,这父子俩都是海量,徐晋只喝了一碗,不过却聊了许多,天南地北地闲扯。
谢擎若是只看外表,像是个不苟言笑的硬汉,但徐晋发觉其实这位老丈人挺健谈的。当然,谢擎现在也发觉自己这位女婿很能侃,话说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徐晋可是十分木纳的,连说话都不利索,如今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不过,谢擎倒没有生疑,只以为徐晋当初病着状态不好。
屋里,谢小婉正陪着娘亲做针线活,不时转头看一眼院子,见到自家相公和父亲侃侃而谈,眼睛甜笑成两弯可爱的月牙儿,眼里装满了幸福。
蒋氏瞥了一眼提了一桶热水进入房间的丫环小月,低声问道:“芽菜儿,别怪娘亲多嘴,你和晋儿哥都成亲一年了,咋肚子还没有动静?你得抓紧了,我看那小月屁股圆滚滚,定是个好生养的,别到时让婢子给抢先了,你哭都来不及。”
谢小婉哭笑不得地道:“娘亲你胡说啥呢,不会的!”
蒋氏认真地道:“谁说不会了,男人哪有不偷腥的,这么一个漂亮的小丫环天天跟在身边侍候着,指不定晋哥儿哪天就忍不住偷吃了,偷吃倒也无所谓,要是怀上了咋办?”
“相公……才不会呢!”谢小婉很想说相公连自己都还没“吃”,怎么可能偷吃别的女人。
话说谢小婉对自家相公可是信心十足,毕竟相公抱着自己睡了一年都没使过坏,噢,使过一次,但也只是用手解决了。
蒋氏瞟了一眼外面谈笑风生的女婿,凑到谢小婉耳边低声道:“芽菜儿,你老实说,是不是……晋哥儿那里不行?”
“什么哪里……啊,娘亲,你瞎想啥,才不是呢!”
谢小婉弄明白娘亲的意思后,俏脸顿时红得像火烧一般,她可是用相公那支“毛笔”写过字的,费了老大劲才弄出来,怎么可能不行。
蒋氏疑惑地道:“不是?那为什么一年了还没动静,你的肚子也太不争气了,老实告诉娘亲吧,若是晋哥儿不行,那得赶紧让你爹给治一治,娘亲还等着抱外孙呢!”
谢小婉在娘亲的追问下,只好支支吾吾地把原因说了出来。蒋氏听完后将信将疑地抱怨道:“十八岁前不能圆房?这是哪门子道理,这样子……娘亲几时才能抱上外孙?”
蒋氏还要仔细问,见到小月从房间中出来,立即闭口继续做针活。
“老爷,水已经放好,该沐浴了。”小月行出院子通知徐晋洗澡。
蒋氏连忙碰了碰女儿道:“快去服侍你家相公沐浴吧,娘亲不用你帮忙。”
谢小婉那不明白娘亲的意思,无非是担心月儿偷吃了相公,红着小脸站起来。本来小丫头对自家相公是很有信心的,但被娘亲这么一说,倒是有点那个了。
……
八月初一清晨,在谢家闲住了十天的徐晋终于要出发前往南昌了。
谢小婉仔细地检查了几遍要带的行李,这才交给二牛背上,并且反复地叮嘱二牛要照顾好徐晋。
“婶娘放心吧,只要我二牛还有一口气在,保证十叔不会少一根汗毛。”二牛背着书篓,左手提包袱,右手猛拍胸口大包大揽地许诺。
谢小婉替徐晋整理了一下衣衫,一脸的依依不舍,这次徐晋到南昌考院试,估计前后得花一个月。话说自从嫁到徐家村,谢小婉还没跟徐晋长时间的分开过,这时还没分别就觉得牵肠挂肚了。
岳父母都在场,徐晋倒也不好意有亲呢的动作,柔声安慰道:“小婉,月底前相公会赶回来,这段时间你便好好陪一陪岳母。”
蒋氏笑眯眯地站在一旁,见到女婿和女儿感情这么好,心里自然高兴。话说徐晋这段时给谢擎和蒋氏都画了一幅素描画像,而且还给谢家一家人画了一张全家福,把丈母娘哄得开心到不得了。
谢擎轻咳一声提醒道:“贤婿,是时候出发了。”
徐晋点了点头,向蒋氏行礼告别,然后行出屋去,二牛提着行李紧随。
北坡村下面是一条小河,通过小河就能驶入鄱阳湖水域了。
徐晋跟着谢家父子到了河边,便见一艏乌蓬小渔船泊在河湾的一棵柳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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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晋和二牛进了船舱,谢二剑麻利地解开系在柳树根上的缆绳,拿起竹竿往岸边一点,小渔船便箭一船飙了出去。
小渔船沿着河道七转八拐的,再加上河两边都是高高的芦苇,徐晋都被绕晕。
船行约莫半个小时,渔船终于驶出芦苇荡,视线忽然变得开阔起来,但见眼前烟荡浩瀚,碧水连天,根本望不到尽头,就好像到了无边无际的大海。
鄱阳湖乃中国第一大淡水湖,并不是浪得虚名的,总面积近四千平方公里,湖中岛屿如星罗棋布。当然,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国家五A级风景区,而是鄱阳湖群盗活跃的天堂。
这些鄱阳湖水贼在湖中神出鬼没,不仅抢劫过往的行船,有时还登岸劫掠鄱阳湖周边的村镇。前不久瑞洪镇就是被鄱阳湖大贼凌十一洗劫了,这才变得那么冷清萧条。
谢家父子终日在鄱阳湖中打渔,对湖中的情况自然十分熟悉,小心翼翼地避开有可能遇上水贼的岛屿,朝通往赣江的一条支流驶去。
然而,在接近傍晚时份,天空却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将船篷敲得啪啪乱响,湖水波澜起伏,小渔船在风浪之中就好像一片残叶般,随时都有可能倾覆,就连二牛这憨货也吓得脸色发白了。
谢擎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雄壮的身躯就好像铁塔一般站在船尾,凭由狂风横雨,依旧稳如泰山,让人莫名的心安。
谢二剑只是戴着斗笠,倒没有穿蓑衣,他在船头负责掌舵,此时全身都湿透了,全然没了平时懒洋洋的模样,双脚像生根般踩在船板上,随着船体起伏,手中的竹篙左拨右插,动作忙而不乱。
暴雨肆虐了大半个小时才渐渐停了,湖面上水雾弥漫,能见度变得非常低。这时谢二剑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回头对着船尾的老子打趣道:“爹,你老今天可把招牌给砸了!”
话说今天早上出门时,谢擎十分肯定地说今天不可能下雨,结果却下了一场大暴雨,所以谢二剑趁机揶揄起老子来。
徐晋笑道:“天有不测之风云,这鄱阳湖烟波浩渺,天气更是变幻莫测,经验再丰富也会有失误的时候。”
谢擎瞪了儿子一眼道:“听到了没有,就你小子屁话多……小心,左舷!”
谢擎忽然低喝了一声,谢二剑急忙一点竹竿,小船静悄悄地向着左手边的芦苇丛驶去。
这时前方弥漫的水雾间隐约见到数艏船的轮廓,还有人声传来。
谢擎弯着腰轻嘘一声,示意舱内的徐晋和二牛不要出声,船桨轻微地划拔水面,让小渔船飘入芦苇深处的同时,又尽量不发出声响。
很快,几艏船便出现在附近,均没有船篷,每艏船上都站了七八人,身上的衣服杂七杂八的,而且都携带了兵器,甚至还有持弓箭的。
“小心,是水贼!”谢二剑低声道。
这些水贼显然也是听到动静才往这边过来的,船上的贼人正游目四望搜索,要不是有芦苇阻挡,恐怕已经发现徐晋等人的船了。
谢家父子控制着渔船在芦苇荡中与几艏贼船玩捉迷藏般周旋了半炷香时间,那几艏贼船上的水贼没有发现,这才驶远开去。
徐晋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这特么的玩的都是心跳啊,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发现了,幸好谢家父子的听力和操船的技术非常高招,都及时地避开了。
谢二剑低声道:“他娘的,莫不成那些水贼把老巢建在附近了?”
谢擎示意噤声,站起来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亲自掌舵把船驶离。
渔船寂寂地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在天黑前终于驶入了一条河流,这时谢擎才轻松地道:“贤婿,顺着这条河逆流而上就是赣江了,估计两天左右就能到达南昌。”
现在天色已经渐暗了,划了一天船,又是暴风雨,又是水贼的,就连坐船的徐晋都觉得累,更何况是谢家父子。
于是接下来众人找了一处水静的河湾停船休息,然后生火做饭。
两天后的清晨,渔船终于沿着赣江逆流到了江西省承宣布政司所在南昌。
朝阳下,但见一座十几米高的楼宇矗立在赣江边上,飞檐挂角,气势万千,雾气弥漫间,就好像飘浮在滚滚江水之中。
这座楼正是闻名遐迩的江南三大名楼之一,藤王阁!
正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