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通天峰后山就开始出现这样一道风景:每天傍晚,总有一老一少会拿着两把古旧的扫帚,从后山的山脚,一直扫到半山腰上的祖师祠堂,数千道台阶,风雨无阻,寒暑不断。
也偶尔会有三两结伴,到后山采药的弟子,路过弯腰扫地的那个少年身旁时,指着他,对身旁的同门小声感叹道:“当初名震七脉的青云双英是何等绝代风华,今日却落得这般田地,可惜,可惜。”
那个扫地的少年就是林惊羽,林惊羽耳目极聪,自然听到了他们的话,他只是抬起头,冲着身旁的老者笑了笑,便接着扫他的地了。
这样的日子又延续了数月,终于有一天,在结束的漫长的打扫后,林惊羽收拾起扫帚,准备回去时,老者忽然毫无征兆的抬起了头,问道:“孩子,你的太极玄清道已经修到玉清九层了吧。”
林惊羽始终觉得老者必定是青云门的隐士高人,所以被老者看出修为他倒也不觉得惊讶,平淡地点了点头,道:“是。”
老者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入门七年,玉清九层,如此天资,苍松收徒弟倒是有些眼光。”
过了片刻,老者忽然又抬起头,盯着林惊羽负在背上的斩龙剑,仿佛在看着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低声道:“孩子,明天寅时,你若能起得来,便带着斩龙剑到祖师祠堂找我。”
带上斩龙剑!这个神秘的老者这是要教他道法了吗?林惊羽心中顿时闪过一丝激动与期待,就连他身后的斩龙剑也莫名泛起了青光。
林惊羽一直都有晨起读书的习惯,所以早起对他来说并不是件难事。
天刚蒙蒙亮,林惊羽一番洗漱,便往祖师祠堂的方向走去。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来的够早,可等他来到祖师祠堂时,却发现老者已经站在廊沿下等他。
林惊羽脸上微微一红,走到老者面前低着头歉声道:“老人家,我来晚了。”
老者笑着摆了摆手,道:“你来的不晚,是我来的早了。”
林惊羽和老者一同走到祖师祠堂前的空地上,老者指了指着林惊羽手中的斩龙剑,道:“用斩龙剑刺我,不必留手。”
老者双手负于身后,双目微张,一股傲然与自信溢于言表。
“什么?”林惊羽微微皱了皱眉。
斩龙剑是九天神兵,林惊羽更是将太极玄清道练到了玉清九层,这老者当真能徒手接下林惊羽的一剑?
虽然他知道这位老者想必是青云门中的前辈,但心里还是没底。
君不见,纵然以鬼王宗青龙圣使的道行都没敢徒手与林惊羽交手。
难道这个老者的修为会高过青龙?林惊羽泛起了嘀咕。
老者见林惊羽面露难色,于是喝道:“让你刺你就刺,凭你的那点修为还伤不到我。”
林惊羽见老者一再坚持,只得凝起心神,运起七成功力,朝着老者刺了过去。
林惊羽担心老者托大,于是一剑之下也就留了余地,纵然老者借不下也不会伤了他。
斩龙剑剑散青光,势如破竹,如一只利箭般直刺老者前胸。
面对这开山碎石的一剑,老者脸上没有半点惊慌的神情,反倒微微一笑,张开右手扑向了空中执剑的林惊羽。
他在干什么!林惊羽心中猛地一惊。
难道他想徒手抓住斩龙剑?要知道这可是名震天下的九天神兵斩龙,在林惊羽练到玉清八层之后,就算是道行高如苍松道人,在指点林惊羽的时候也从不敢赤手抓剑。
就在林惊羽觉得老者的行为过于自负时,老者动作变了。
老者手腕微微一转,老者手指上白光一闪,出现一副图案,太极图跟着他的枯瘦的手指打向了斩龙剑上。
“叮!”
一声脆响,太极图拍在了斩龙剑碧绿的剑身,原本盛气凌人的斩龙剑顿时如被缚住的苍龙般,青光闪烁,在老者的指尖嗡嗡作响,无力的挣扎起来。
林惊羽运起全身真气,想要从老者指尖抽回斩龙剑,但斩龙剑却向在老者指尖生了根一样,无论怎么抽都抽不回来。
如此怪异的事情林惊羽还是第一次遇到,就在林惊羽苦恼的时候,老者动作又变了。
老者以指作剑,以两根手指将斩龙剑牢牢夹住,接着猛地一抽,竟将斩龙剑活生生从林惊羽手中夺了过去。
林惊羽极力的想握住斩龙剑的剑柄,但却怎么都握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手中滑了出去。
林惊羽心中大骇,但让他惊骇的事情却还远不止此。
斩龙剑乃是神兵,神兵认主,剑有灵性,除了它的主人林惊羽,若是其他人试图掌握它,斩龙剑必然会极力反抗。
但今日却不知怎的,斩龙剑被老者握在手中,非但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反倒散发着温润的青光,青光绵绵如丝,缠绕着老者,仿佛是在问候一位许久未见的故友。
这是为什么?斩龙剑为什么会这样?难不成他和斩龙剑有什么关系?林惊羽脸上写满了疑问。
老者自然也看出了林惊羽的疑惑,苍老的眼神隐隐有些闪烁,对方才的异常绝口不提,只是口中缓缓道:“斩龙剑,取南疆极苦之地万载绿晶所铸,诛杀奸邪无数。欲用此剑,必要勇往直前,切不可心存犹豫,非如此不可发挥其神力。你方才的所为着实失了斩龙剑的精要。”
林惊羽本还沉浸在方才的疑惑中,但听了老者的话还是点了点头。
老者看了看手中的斩龙剑,问道:“斩龙剑是那你苍松传给你的吧?”
林惊羽低声回道:“是。”
老者微微一笑,又接着问道:“那他可曾传你剑诀?”
林惊羽回道:“师父曾传我万剑斩龙诀和神剑御雷真诀。”
“万剑斩龙诀啊。”老者口中轻轻念了一声,似乎在回味着什么,过了片刻道:“万剑斩龙诀气势虽猛,但却威力不足。神剑御雷真诀威力虽大,但却是借助神雷之威,不和斩龙剑的路子,只怕与你助益不大。”
无论是万剑斩龙诀还是神剑御雷真诀,都是青云门的无上妙法,可到了这老者的嘴里却都成了不上不下的寻常的路子。
林惊羽见师门所学被人如此低估,心中稍稍有些不悦,道:“神剑御雷真诀乃是青云无上剑诀,我所学不精,又如何能发挥出神剑御雷真诀的真正威力。”
“无上剑诀?”
老者双眼注视着林惊羽,摇头问道:“你既知道神剑御雷真诀,那你可知另外一式剑诀‘斩鬼神’?”
斩鬼神的威名林惊羽曾听苍松道人提过,不过他也知道这式剑诀也已经随着万剑一的死而失传了。
林惊羽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
“斩鬼神刚猛至阳,以攻代守,一往无前,威力绝大,与斩龙剑正是绝配。你的天资很好,若不学它,可惜了。从明天起,你每日寅时便到这里来。你若是勤奋些,十年之内当有所成。”
老者将斩龙剑抛给林惊羽,一边背对着他向殿中走去,一边缓缓说道。
斩鬼神!这老者居然要传他斩鬼神!林惊羽心中一阵激荡。
他是谁?他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会青云门已经失传的剑诀?
林惊羽低头看了眼斩龙剑,心中忽然想起了什么!
难道是他?斩龙剑曾经的主人?那个名震正邪两道的名字?那个他从小就听过的传说?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林惊羽心中带着无尽的震撼与疑惑,朝着老者离去的背影叫道:“老人家,您是万……”
老者当即转过身来,摇了摇头,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一丝释然,淡淡道:“孩子,你记住了,我谁也不是,我就是一个在祖师祠堂扫地的下人。”
说完,老者又转过了身去,佝偻着后背,拿着那把扫地的扫帚,往青烟袅袅的祖师祠堂里走去。
林惊羽看了看老者孤单的背影,又看了看老者手中的那把古旧的扫帚,忽然觉得那不是一把扫帚,而是一把剑,一把一直藏在老者心中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