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好在不管怎么说,他都顺顺利利地长大成人了。吃了一些苦,却并没有失去赤子之心,这是让她深感安慰的一件事。
“阿圣,你之前不是一直盼望着姐姐姐夫回来吗?你都喊爸爸了,怎么就忍心冷落你妈妈?
姐姐刚才也说了,即便后面我们跟着去了凤家,她和姐夫两个人也不太可能有空陪着我们。他们有非常繁重的训练内容,我们肯定也要去学习那边的先进知识,可以说忙碌是可以预见的事情。搞不好现在就是我们最轻松的拉家常时间,你难道真的不想要好好聊天?”
凤昀着急了。
“小昀,与其说他,你还不如好好考虑考虑姐姐之前说的话。你们要是有朋友在天极星的,就赶紧去拜访拜访。七姐说不准今晚或者明天就会回君家来。等他们一到,吃顿饭我们可能就要启程离开了。”
凤殊并不心急。尽管心里有些遗憾,但这也是她之前设想过的场景之一。凤圣哲对她还有些怨言,即使没有,母子俩多年未见,其实和陌生人也没有太大不同。他开不了口叫妈妈也很正常。她一时半会的也很难自然而然地和他谈论所有话题。
君庭突然道,“去吧。屠樊应该快到天极星了。你们甥舅俩一起去她家看看。”
面无表情的凤圣哲终于出现了些许奇怪的表情来,像是羞恼,又像是怅然,更多的却是迷茫。
“爷爷,小樊真的回来了?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在军部吗?她怎么会有假期?她难道知道我们回天极星来,所以才会第一时间也往家赶?”
凤昀反倒很坦然地表示自己的喜悦之情。
“她刚好有事回来,询问能不能来家里拜访我。”
君庭解释完才对凤殊笑了笑,“那个孩子从小就和我们君家很有缘。从她高祖时代开始,家里的人基本都是在我们君家麾下任职,直到她一代单传,和阿圣闹翻了,入职军部时才没有选择我们君家所在的队伍。
尽管和朋友断了来往,她不管是毕业还是从军部休假回天极星,每一次都会来这里拜访我。”
“看来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
连君庭都特意提起来的人,凤殊对屠樊的好奇心越发强了。
“爷爷,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小樊后来居然还有和你联系?我怕阿圣不高兴,从来都没有私底下联系过她。又因为一直在忙,所以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她一面了。你这样可不够义气,有保持联系的话,应该和我们也提一提。”
凤昀显然在君家如鱼得水,即使是君庭,他也胆敢抱怨。
“你们和小樊闹翻了,是你们小辈的事,爷爷难道还要和你们一般见识?小樊是个好孩子,爷爷年纪也大了,当然喜欢这么有礼貌的晚辈。”
“爷爷,我没有说小樊不是好孩子。我是说既然她没有和我们生气,你就应该提醒我们一声。最后一次见面弄得不欢而散,我还以为真的要老死不相往来了。要是知道她还是会来君家,那我们也会厚着脸皮继续找她的,就算被她骂也要笑着去。”
凤圣哲始终没有开口,仿佛刚才的表情变化只是众人的错觉。
凤殊和君临对视一眼。
他们的长子似乎比预想中的要别扭啊。这意味着他们俩将来说话要更加小心一些才是。倒不是说需要对自己的孩子赔小心,而是凤圣哲越别扭,就越容易因为外界而受到影响。作为父母,他们可不喜欢因为自身没有约束言行而使得孩子感到受伤。
“阿圣,我们现在去屠家吧?她说不准已经到家了。我们先过去等着,吃过晚饭再回来。姐姐他们就算明天一早就走,也会来接我们的,不怕错过了出行时间。”
凤昀当真是欢天喜地的表情。
“你想去就去,我要留在家里等七姨。”
“什么七姨?啊,那位七小姐啊。姐姐说了,她是和你同一个辈分的。到时候回去凤家,称呼还是要变回来,你应该称呼她七姐才对。”
凤圣哲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凤殊。
“当初我被当做是七小姐的亲妹妹送回了内域凤家,又因为我也记忆全无,所以阴差阳错之下就以那个身份在凤家生活了好几年。
直到我回到联邦,后来又再次回去凤家,记忆才算是回来了大半。但很多称呼还是沿用了一开始时的称呼,改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觉得改不改都问题不大,所以才会将错就错地继续这么喊着。而且虽然七姐辈分我小,但年纪的确是比我要大一些,喊她姐姐也是可以的。
你们两个的话,嗯,随便叫吧,反正她也不会介意。”
“你真不去?”
“嗯。”
凤圣哲像是铁了心,凤昀苦劝无果,最后还是兴致冲冲地离开了君家,直奔屠樊家。
凤殊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看待屠樊的,“你怎么不去?”
“为什么一定要去?舅舅想要去就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凤圣哲说完自己首先皱眉了,他显然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冲。
“没事,只是觉得朋友很宝贵,并不是任何时候都能够幸运地碰到一个值得交往甚至交心的人。即便足够幸运,时机不合适的话,也未必有足够多的时间去浇灌友谊之花。
出门在外,除了靠自己,还可以靠朋友。所以古时候也有一句话,倘若朋友遍天下,那么就可以四海为家。天高地阔,路通向何方都不需要害怕。孤身一人上路也不会觉得孤单。”
凤殊想起她独自闯荡时的那些岁月,曾经也和许多有趣可靠的人萍水相逢,再见时就像是多年故交好友那般畅所欲言。更有一些仅仅是寥寥数面的人为了助她脱离险境,不惜以身涉险。
年少时她会觉得受之有愧,但多年以后再回首,她才明白那些人当真是心性高洁,也当真是欣赏乃至于喜爱她这个人,所以才会对她表达由衷的善意。
真心的朋友,一个就够了。不够真心的朋友,再多也不会感到满足。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其实都是这样的。
有些人付出的多,有些人付出的少。有些人收获的多,有些人收获的少。有些人对特定的某个人某件事付出的多,也收获的多,有些人则付出同样的多,却收获的少。也有些人付出的少,却收获满满。
然而更多的人,是在付出与收获之间来回度量,到底付出的多了少了,收获的多了少了?付出的多了,下一次就要减少。付出的少了,下一次就要付出更少。收获的多了,下一次就想要收获更多。收获的少了,同样也会想要收获更多更多。
在这个锱铢必较的过程中,人的看法和心态会随时失衡。失衡的幅度越大,持续失衡的时间越长,言行就越容易带来负面效果,越容易造成难以挽回的错误。
她不希望凤圣哲也是以这种输赢对错的心态来看待他的人际交往。尤其是和亲朋故交之间的来往,带上太多的功利色彩,总是更容易让人疲倦与受伤。她不希望他厌倦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更不希望他在这个过程中受到伤害。
他既然像君临的脾性,那意味着他也是个心思纤巧的人,感情一旦付出,就会想要同等甚至是超额的回报。因为心思细腻远超平均水准,这也意味着他的感受会特别丰富,平常的喜悦与悲伤,都会成倍的在他心里放大。
如果换了一个心思粗犷的个性,君临幼年时碰到的那一件事,是不难被他消化掉的。
他有可能注意不到。可能注意到了但是不理解。可能理解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会持续地向外倾诉与求救。霍如霞能阻挡他向君庭传达信息,难道还能够阻挡他和君华等人的相处?难道还能够阻挡他去寻求老师同学的帮忙?
然而很可惜,君临心思过于细腻,以至于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父母家族的感情也变得复杂晦涩了。一直将心事藏在心底不往外倾诉,也无法依靠自身的力量解决问题的起源,最后生生地将自己培养成了一个厌恶异性更厌恶父亲的男人。
他成长过程里,其实是不缺乏向外沟通寻求帮助的渠道的。
霍如霞没有能力完全切断他和外界的来往。她就算有那个能力,也不能那样做,毕竟无法做到滴水不漏。但她显然摸准了君临的性子,知道他害怕什么,知道说什么话会让他真正的闭嘴不谈。只是,这些都是建立在牺牲掉他童年平静生活为代价的。
现在的凤圣哲,又处于什么样的阶段呢?
他显然比起君临幼年时需要面临的情况来看,状态应当好得多才对。尽管父母都缺席了,但是父母并没有给他带去本质上的伤害。君豪当时的行为,却成为了君临幼年时的狂风暴雨,直接摧毁了他的童年,甚至余波还一直延续到了他的成年早期。
庆幸的是,现在君临总算是走出那个狂风暴雨所笼罩的世界了。他已经重新找到了内心的平静。尽管这种平静,更多的是因为记忆丧失所带来的结果,可是不得不说,凤圣哲也是非常大的决定因素。
至于她,嗯,希望她不会成为他的另一波狂风暴雨。哪怕她没有信心给他带去幸福,她也希望能够给他带去平静。
和风细雨就好了。
对,她之于君临而言,只要成为他的和风细雨,就算是成功。
君临挑眉,嘴角微勾,“想我了?”
“嗯。”
凤殊很老实地点了点头。
君庭微笑着端起了茶杯。
这种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自成一体的氛围,还真是让人久违了。他看来真的不需要再担心他们夫妇无法携手并肩地面对婚姻生活中的风风雨雨。
他们现在果真是同路人。
“想我什么?”
“我在想我要是能够成为你的和风细雨就好。你呢,只要不成为我人生中的狂风暴雨,我也会感到满意的。”
凤殊的话让君临眉眼弯弯。
“这算是最低标准?”
“嗯。”
他果然听懂了她的话。
凤殊看到了凤圣哲不解的目光,不由地耸了耸肩,“我和他以前关系不太好,吵架不多,打架也不多,但碰到一起就有点针尖对麦芒的意味。同时心情不好的话,总是很快就变得剑拔弩张。所以往往上一秒还是风和日丽有问有答,下一秒就变成狂风暴雨打得你死我活了。”
“我是你们一|夜|情|的成果?”
凤圣哲还是忍不住,当着君庭的面问了出来。
“当时是晚上吗?”
“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凌晨或者破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我不是中|毒了吗?整个人都神志不清,哪里知道自己在哪里又做了什么。”
“我难道比你好?都被人打的半死不活的,能够活下来都是老天爷愿意手下留情。”
“所以我们到底是怎么突然变成了父母的?”
“别问我,你是始作俑者。”
“没有你我能生孩子?别忘了生孩子的人是你。”
“那难道没有你我就会怀孕?你是不是也忘了什么?”
她和他三言两语地就配合着将最初的大致情形说了一遍。
“所以你们之前是真的没有感情?”
凤圣哲的表情再次变得僵硬起来。
凤殊眨了眨眼,“儿子,别对我们有太高的期望,我们现在也不见得感情多好。”
君临却微微一笑,“也不用泄气。我和你妈妈现在也很难感情不好到哪里去。她最信任我,我也最爱她,夫妇的感情未必比天高比海深,但义气却是够用的。
你妈可是亲口答应了我,只要我不放弃,她就不会离开我。
我们两个的婚姻,是因为你才开始的,也是因为你才持续了这么多年,但现在却不完全是因为你们三兄弟,我们已经是彼此的伴侣了,这一点认识,是水到渠成的。”
“凤思一和凤初邈是怎么出生的?是在你们期待中出生的吗?是你们想要生第二胎才会怀上的?”
凤圣哲很介意。
他介意得要死,介意得现在就想要揍人。但两个弟弟小到甚至禁不住他一根手指头,父母的话,他也没有朝他们挥拳的可能。
可他心里像是充满了一团火。一想到自己只是片刻欢愉的产物,他就想要原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