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仙客解释道:“别说蛮人了,是汉人,想学好种茶采茶之术,都不是一件容易事儿。事实,下官和吐蕃人互市的茶叶,根本不是戎州所产,而是从雅州买来的。”
“这样啊……倒是本王想当然了。”
崔耕原本还指望靠茶马道的贸易,跨越几百年的差距呢。现在才发现,这个差距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心情一阵低落。
他心暗想,如果不能让蛮人在这场贸易获得好处,那开发“茶马古道”的意义不大了。毕竟,自己这么做为的不是钱,而是西南诸州的长治久安。
这可怎么办?
崔耕轻敲着几案,缓缓道:“那有没有法子,教化这些蛮人,让他们认真学习种茶采茶之术呢?”
“这难了。”牛仙客苦笑道:“那些鬼主把本部的蛮人视作私产,根本不愿意他们和汉人多作接触,免得开了民智,难以驾御。连交流都很少,又何谈教化?”
这话有理,蛮人各鬼主以“鬼巫”之术统治各部。这些巫术不仅是假的,而且非常低级。跟道家、佛家一,简直不堪一击。蛮人们跟汉人接触久了,自然不信什么“鬼巫”之术,各鬼主的地位也不稳了。
崔耕眉头微皱,道:“那此事的关键在于,让这些鬼主觉得,蛮人们学习种茶的利益,远大于自己统治的利益,真不大好搞啊。”
“呃……”牛仙客欲言又止。
崔耕道:“牛刺史到底想说什么?但讲无妨。”
牛仙客吞吞吐吐地道:“要让蛮人受教化,也不一定钱财方面的利益,超过鬼主统治的利益。”
“为什么?”
“有句话叫做,利令智昏。只要鬼主短期内获得的利益足够巨大,足以让他们放弃长久的打算了。”
“但问题是……这种植茶树,到开始采摘茶叶换钱,绝非一两年之功,怎么能让鬼主短期内获得巨大的收益呢?”
牛仙客小心翼翼地道:“让蛮人获利,也未必要靠茶叶,看冀王您舍得不舍得了。”
“什么意思?本王有什么舍不得的?”
“下官的意思是……糖霜!您在扬州不是有几座糖霜作坊吗?如果愿意在戎州开几座,让蛮人们种甘蔗来卖……甘蔗儿茶叶好种多了,是力气活儿而已。”
顿了顿,又主动找台阶道:“当然了,这里不大太平,保密是个大问题。冀王若不愿意的话,当下官没说。”
“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崔耕眼前大亮,激动道:“牛刺史,你真是一言惊醒了梦人啊。”
这完全是肺腑之言。
对于崔耕来讲,如何发财,都是参考的后世经验,有的时候难免钻了牛角尖。
如现在,他知道了茶马古道,光想着用茶叶和吐蕃人做买卖,而没想到白糖和冰糖。
在历史记载,当然没有茶马古道运输白糖的记载。
无它,汉人的制糖之术还是唐太宗派人从天竺学来的呢,没什么技术优势。
但现在不同,崔耕提前发明出来了白糖和冰糖,完全可以把它们作为对外出口的拳头产品。
原来扬州的糖霜作坊没有进一步扩大规模,主要是受原料的限制,而不是崔耕为了保密。毕竟,这白糖利润虽大,但要是影响了粮食生产,可是舍本逐末了。
不过,在雟州、姚州、戎州等地,土地贫瘠,雨水多而温差大,天然地适合种甘蔗而不适合重粮食。在此地大力推广甘蔗种植,再发展白糖的跨国贸易,简直再合适不过。
至于说秘方的保密问题?退一万步说,即便真的泄露了又怎么样?只要几年内不泄密,让那些蛮人熟悉了以农作物换钱的汉蛮想处方式,崔耕的目的算达到,以后再教他们种茶也是了。
当即,他慨然道:“那以戎州为试点,开建糖霜作坊。在戎州驻扎的所有官兵,皆可入股,暂筹……十万贯股本。”
“这……不妥吧。”牛仙客道:“糖霜作坊稳赚不赔,戎州能够收税已经心满意足,再让官兵入股……那不是白白占冀王您的便宜吗?”
“话怎么能这么说?”崔耕摇头道:“本王的糖霜作坊,还要靠众官兵保护。让大家入股,是合则两利之事,谈不谁占便宜谁吃亏。”
牛仙客道:“即便没有糖霜作坊的份子,有军法部勒,将士们敢不尽力?总而言之,冀王此举真是仁义大方,下官代戎州城的诸将士,谢过冀王了。”
“也别光谢本王,除了保戎州安全之外,你们还要动员汉人,乃至督促蛮人种植甘蔗。”
“那是自然。”
让官兵入股,这还是崔耕开羊毛作坊的故智。将士们远戍戎州,有没有金钱奖励,其主观能动性真有着天壤之别。
又说了一会儿在姚州推广甘蔗种植的细节之后,牛仙客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他说道:“戎州的山林里本来长有野甘蔗,按说只要糖霜作坊建起来,许以厚利,自然会有鬼主指使手下来卖甘蔗。等众鬼主收了卖甘蔗的好处,纵然明白此事长久下去必会动摇其根基,也欲罢不能了。毕竟,卖了甘蔗实力增强,有机会吞并其他部落。但若不肯卖甘蔗,固步自封,有可能被其他部落吞并。不过,下官还是有些担忧……”
“你担忧什么?”
“万事开头难。蛮人也不是没有聪明人,若是一开始阻止这场买卖,所有蛮人部落都不和咱们交易,那难办了。”
崔耕道:“蛮人的鬼主有大小之分,却无下之别。算有人看穿了咱们的阳谋,难道还能阻止所有蛮人跟咱们做买卖不成?”
“有些蛮人威望甚高,他若说得有理,众蛮人自会听从。”
“那威望高的蛮人,都有哪些?”
“最近有三个鬼主在蛮人大出风头,分别叫刘光义、郝大全、杨江。”
“三个鬼主?”崔耕心一动,道:“可是骗了夏侯彪之一百五十万贯钱的三个鬼主?糟了!他们手里有了这么大笔钱,纵然没看穿咱们的阳谋,也未必看得甘蔗之利啊!”